丧尸水母随着潮水退走。
缺了半边脸的丧尸坐在码头,握着没有鱼线的钓竿,对空气表演甩竿。
「幸亏这些海鲜没变异的能上岸…不然人类处境更难了…」
月光把礁石晒成银白的砧板,陈芹蹲在船板搭的料理台前,指尖捏起一片扇贝壳。
刀刃抵住闭合的缝隙,她突然停住动作——壳内传来轻微的「咔嗒」声,像有人在叩门。
「这位住户,交物业费的时间到了。」她对着贝壳低语,蚝刀猛地一撬。
「啵!」
贝壳弹开的瞬间,腥咸的海风里混入一丝甜香。
橘红色的贝肉微微颤动,边缘泛着珍珠光泽,没有可疑的荧光或脓液。
「正常扇贝!」她几乎要欢呼出声,灰白的指尖戳了戳贝肉,「没变异!没流绿水!末日海鲜市场的良心啊!」
陈芹从铁桶里捞出五只拳头大的扇贝,壳缝里还夹着海草。
她特意避开那些吐彩虹泡泡的「艺术贝」,专挑紧闭如石块的——这是赶海时老渔民教的诀窍:「会喘气的才新鲜,哪怕喘的是丧尸病毒爆发后的最后一口气。」
龙口粉丝泡在淡水铁桶里,渐渐舒展成晶莹的银丝。
她揪起一根对着月光:「比我的丧尸化血管还透亮。」
在露营地附近的海鲜馆子找到的石臼清洗干净。
陈芹盘腿坐在甲板上,抡起石臼杵子捶打蒜瓣,叮咣的动静吸引力三只丧尸海鸥。
蒜瓣渐渐变成泥,混入她珍藏的椒盐和半勺发酵酱油——从大排档翻出的幸存者。
岩缝里揪的野葱切成碎末,混着晒干的海苔碎。
葱白沾着沙粒,她在冲锋衣上蹭了蹭:「反正丧尸不怕拉肚子。」
泡发的粉丝铺在铁板上,陈芹用丧尸指甲「唰唰」切成十厘米段。
「比剪丧尸头发顺手多了,」她对着海风比划剪刀手,「建议美发店引进丧尸美甲师。」
撬开的扇贝平铺铁板,贝肉上垫着粉丝。
她舀起一勺蒜蓉酱,突然停住:「等等,丧尸病毒会不会通过蒜杀菌?」
月光沉默。
「……就当心理安慰。」蒜蓉瀑布般倾泻而下,淹没贝肉。
卡式炉喷出蓝色火舌,铁板烧得「滋滋」作响。
陈芹举着铁夹给扇贝翻身,油星溅到手背时,她恍惚想起病毒爆发前的夜市——戴白帽的老板也这样在烟火气里翻动生蚝,油渍围裙上印着「人间值得」。
野葱海苔碎天女散花般落下,陈芹摸出半瓶捡到的雪碧,往铁板上潇洒一淋——
「刺啦!」
白烟腾起的瞬间,三十米外的丧尸群齐刷刷转头。
陈芹夹起一颤巍巍的贝肉,粉丝如银丝瀑布垂落。她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咬下的瞬间,瞳孔地震——
蒜香像炮弹炸开,贝肉弹牙的触感激活沉睡的味蕾,粉丝吸饱海鲜汁水,滑过喉咙时泛起微甜。
她捂住嘴,眼眶酸胀:「和便利店十元三只的促销装……一模一样。」
丧尸群在五米外骚动。
穿碎花裙的小丧尸扒着礁石,腐烂的指尖指向铁板。
「这个真不能分,」她护住最后一只扇贝,「除非你们拿——」
「啪!」
一只青蟹被扔到脚边,蟹钳上还粘着丧尸鳗鱼的碎肉。
陈芹抬头,发现西装丧尸正倚在船骸边,领带在海风里飘扬如投降的白旗。
「成交!」她撬开蟹壳,「炭烤青蟹,蒜蓉加倍!」
海风裹着炭火的焦香掠过陈芹的耳畔,铁板上滋滋作响的扇贝油星西溅,她却盯着脚边那桶扭动的青蟹出神。
蟹钳敲打铁皮的咔嗒声与浪潮合奏,像在催促一场荒诞的盛宴。
「生前没学会杀鱼,死后倒要表演活蟹十八吃,」
她捏起一只蟹,灰白的指尖抵住蟹壳缝隙,「这算不算丧尸特供版《厨王争霸》?」
青蟹突然张开巨钳夹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能剪断钢筋。
陈芹面无表情地举起另一只手,指甲「咔嚓」戳穿蟹眼——这是她上周发现的丧尸化福利,痛觉迟钝到连被蟹钳夹住手指都像隔着毛玻璃的钝痛。
「这位选手违规使用武器,」她对着抽搐的蟹身喃喃自语,「取消海洋生存战参赛资格,立刻清蒸。」
蟹壳被丧尸指甲掀开的瞬间,淡青色的蟹膏如融化的冰淇淋般溢出。
陈芹凑近嗅了嗅,腐肉堆里浸淫三个月的嗅觉依然能分辨出一丝腥甜:「没被污染……这蟹祖宗上辈子积了多少德?」
石臼里的蒜末混入晒干的野茴香,捶打时,碎发黏在额角——尽管丧尸不会流汗不会累,但肌肉记忆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撞击石臼的哐当声惊醒了从鱼篓里逃跑的章鱼,触须卷住她的靴筒抗议。
「急什么,」她踢开章鱼,「你的戏份在铁板烧环节。」
蟹壳铺满铁板,蟹膏上堆起蒜蓉小山。
卡式炉的火舌舔舐金属时,陈芹恍惚看见病毒爆发前的仲夏夜——父亲握着蟹钳剪,母亲往她碗里夹粉丝,电视里重播的春晚小品混着蟹壳开裂的脆响。
「那时候嫌蟹肉剥起来麻烦,不爱吃」她戳了戳焦黄的蒜粒,「现在倒愿意花三小时在一堆丧尸蟹里找一只正常螃蟹。」
章鱼被按上船板时,触须仍在疯狂扭动。
陈芹用铁签固定住腕足,刀刃悬在吸盘上方迟迟未落:「不知道丧尸化的章鱼会不会梦见曾经满是游客的沙滩?」
触须突然缠住她的手腕,冰凉黏腻的触感激得她起了一身汗毛。
她猛地剁下章鱼头,墨汁喷溅在雨衣上,晕染出星云状的污渍:「答案是——不会。」
触须切花刀时,她数着吸盘上的螺纹:「比人类指纹还复杂,这要是做成刺身……算了,高温消毒保平安。」
铁板烧至冒烟,章鱼腕足蜷曲成完美的螺旋。
她撒上辣椒粉,腐肉堆里长大的野辣椒呛得连丧尸都退避三舍。
最后淋上雪碧,焦糖色的酱汁裹住触须时,她想起便利店关东煮的甜辣酱——过期前最后一瓶被她藏在背包夹层,如今早化成黏稠的毒药。
「吃吧,」她夹起一段章鱼足对着海风举杯,「敬所有死于末世的丧尸厨师。」
蒜香惊动了尸群。
穿碎花裙的小丧尸趴在搁浅渔船的边缘,溃烂的脸几乎贴到甲板上。
陈芹舀起一勺滚烫的蟹膏晃了晃,暗橙色的油脂滴落时,尸群喉间发出饥渴的嗬嗬声——却无一人,哦不,是丧尸伸手。
「你们其实尝不出味道吧?」
她戳了戳西装丧尸的领带,对方呆滞的眼珠倒映着跳动的炭火,「只是被热气和声音吸引,像飞蛾扑火……或者丧尸扑蒜?」
尸群随着她的动作转头,五百双蒙着白翳的眼睛聚焦在铁板上,仿佛观摩一场神圣的祭祀。
陈芹突然笑出声,油星溅进锁骨凹陷处:「要是活人看见这场面,准以为我在搞邪教烧烤派对。」
她掰下半只蟹钳扔向尸群,青灰色的手爪瞬间撕碎甲壳。
蟹肉被碾成泥浆混入沙砾,丧尸们舔舐着指尖的残渣,仿佛那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真浪费啊,」她低头啃着蟹腿,「你们连暴殄天物这个词都不配。」
后半夜,陈芹蜷在篝火余烬旁数星星。
铁板上的油垢凝结成琥珀色,蟹壳堆成的小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摸出铁罐茉莉花茶,茶渣混着咸涩的海风滚过舌尖时,突然捂住眼睛。
「超市促销买的茶包,两块钱一袋还送马克杯……我妈总嫌茉莉香精味太冲。」
「我爸偷吃我的蟹黄,被烫得首跳脚还说『替女儿试毒』。」
「病毒爆发那天,我妈把最后半包茶塞进我怀里,防盗门在她背后关上的声音……和蟹壳裂开的动静一模一样。」
尸群仍在不知疲倦地徘徊,她将凉透的章鱼足扔进火堆,烧焦味惊飞夜鹭。
「至少丧尸不会问我『好吃吗』,」她对着灰烬呢喃,「不会说『趁热吃』,不会把啃剩的蟹腿夹到我碗里……」
海水涨潮漫过渔船所在的沙滩时,被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她终于哭了出来——虽然丧尸没有泪腺,但海风足够咸涩,足以伪造一场无声的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