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进口日产佳奔，是我学会开车后开过最贵的一辆车。
比起自己那辆老捷达来，操控性和舒适性都要更好一些。
只是我没有心情，去体会太多。
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一口，瞬间一个干呕。
呕出一大滩清口水来。
太久没有睡觉，抽了太多烟，以至于我下意识点燃的一支烟，立马让我的身体都开始警告我。
不能再继续抽下去。
此时我们己经离开本市，来到隔壁的酒城市中心。
九十年代初，房地产还未抬头，除了沪上粤省等地外，其他城市鲜少有小区楼群。
当时最好的房子，叫做集资房。
由国家事业单位，政府单位，国资大厂集资修建。
在我们这辆佳奔车斜对面，是烟草公司的集资房。
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住在这里面。
八七年，二十二岁的程林林脱离许大头，自己插旗开始超社会搞自己的字头。
第二年，程林林帮助外市老板，从我们本地老板手中，抢来好几座大矿。
其实年纪越大，经历越多，我越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多大。
大部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都不大。
除开搞科研，搞数学那种顶尖人才外，其他各行各业出头的人。
手腕，能力，胆量，眼光……这些东西都可以一件一件的事情，慢慢练出来。
唯独运气，是无法后天练出来的东西。
外人只觉得程林林有狠，帮那老板抢来矿山，从此一飞冲天，不过二十五岁，首追许大头等前辈大哥。
不可否认，程林林确实拼了命，胆气好。
但许多人就是想拼命，都没有那个机会拼命。
没有那个老板，程林林现在估计仍然在许大头屁股后面吃灰。
就像我没有赵红飞，很可能现在还是个和许超，和陈成宇这些纠缠不清的二流子。
一手抬出程林林来的那个老板，姓龙。
他是酒城人，他家就在我们眼前。
这是程林林的七寸，不知道何时被赵红飞拿捏在手中。
香烟在手指间燃烧到尽头，皮肤被灼烧的痛感，让我一个激灵，将手从车窗外缩回来。
其他几个人都在眯眼假睡，我开车，赵红飞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上，明亮的眼睛紧盯着斜对面。
“大哥，你睡会吧，你跟我说那龙老板长啥样，一会儿我叫你。”
赵红飞摇摇头，从旁边烟盒中拿过一支烟，点上，却并没有吸。
“这件事我要亲自办！”
我愣了一下，笑道：“我们动手就好了，左右不过是个老板，这龙老板生意再大，也是个人，他还能开坦克飞机出门啊。”
“其实跟往常一样，你在家里等我们……”
我话还没说完，赵红飞抬起手将我的话打断。
这一瞬间，赵红飞明明和以往一样，那剑眉入鬓英武不凡的脸上，带着浅浅微笑。
可我偏偏感觉到了凌冽的杀气。
“昨天晚上，陈昝他们把县里面搅得天翻地覆，许大头和程林林的生意，能砸的都砸完了。”
“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我想了片刻后，轻声回答道：“是程林林他们的报复？”
赵红飞冷笑一声，“报复，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他们能怎么报复我？”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赵红飞分别给鸭客和陈昝他们，安排好做完事往什么地方跑。
即便是要报复，也要找得到人。
赵红飞将烟往嘴里送，不过送到一半，却又笑着摇头，将烟头弹飞到窗外。
“八十年代，大家都是什么都没得，打架打死个人都不晓得是为了个那样。”
“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家都晓得搞钱，不管是我还是程林林他们，手里正经不正经的生意，都有很多。”
赵红飞的产业很大，连我都不知道，他具体有哪些生意。
“可以说，整个县城能够正常运转，大部分生意要么在我们这些人手里，要么多多少少和我们有点关系。”
“毕竟我们这种人，手段比正经做生意的龌龊，人家正经做生意的人抢不过我们。”
其实很多黑社会，并不是非得经营违法犯罪的生意，如放高利贷，赌博，妓院，贩毒等生意。
这些生意，大多是初期收敛第一桶金。
比起这些生意来，许多生意更加安全也更加挣钱。
最成功的毒贩，矮子古兹曼2008年整个集团收入78亿美金，但卖鞋的耐克那一年收入186亿美金，还不算股票。
不是人人都吸毒，但人人都需要吃穿住行。
比起见不得光的产业，衣食住行这些方面，更加挣钱也更加安全。
比如，赵红飞几乎垄断了整个县的肉食供应。
林家养猪场，他才是真正的背后老板。
平时我们这个团伙用的枪，都是藏在那个养殖场内。
除了猪，在几个乡镇上，他还租下大片场地，养殖鸡鸭鹅等。
在这刹那，我终于想明白，赵红飞口中的后果是指什么。
没等我开口，他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
“走的时候，我己经把我手上的生意全部停了，程林林和许大头的生意，也被打砸得差不多了。”
“你说今天县城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我长出一口气，明白赵红飞话中的意思。
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肯定不可能，但把持着方方面面的几个大哥，一下子把生意全都停下，对人们的生活肯定有方方面面，或多或少的影响。
赵红飞抬手一指，“不是烟草局的人，能住在这种地方，你说他生意有多大？”
“动了他，又是什么样的后果，只怕我们这些混社会的捆一块儿，都不一定有人家一根吊毛粗。”
赵红飞嘴角下垂，脸上笑意尽敛。
他身子往后一靠，头枕在座椅上。
“青峰，比起让你们去办程林林那些混社会的来说，动这种大老板，才是真正的大事。”
“我告诉你个道理，小事可爱惜羽毛。”
“但做大事，你一定不能惜身！”
见小利而忘义，做大事而惜身，不管是什么行业，都是大忌。
这么久以来，一首是我们在外面给赵红飞办事。
那是因为在赵红飞看来，那些事都是小事，即便出现意外，只要他没事都还有补救的余地。
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做大事。
一点差错都不能出，所以他赵红飞要亲自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