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碾过三重宫墙，灵悦蹲在七星池汉白玉栏杆的阴影里。
腕间茶鼎泛着幽蓝微光，鼎耳玄鸟的翎羽正指向东南角的并蒂莲——
那是采集莲露的最后时限。
"主人当心！
池底有噬骨虫！"
小荼的尖叫声在识海炸响。
灵悦指尖刚触到莲瓣，水面突然翻涌起血色泡沫，数十条白骨状水虫弹射而出。
混沌之气凝成奶白色屏障的刹那，三道银芒破空而来。
灵悦旋身避开暗器，却见池中血虫被钉死在石栏上——
墨衍的玄铁刀柄嵌着西域狼毒草，剧毒瞬间将虫尸腐蚀成黑烟。
"姑娘的混沌之气，倒是越发精纯了。"
墨衍从梧桐树影中踱出，玄铁面具折射着冷月寒光。
他抛来描金食盒，盒中玛瑙碗盛着猩红膏体："淑妃娘娘赏的玫瑰露，嘱咐务必掺进中秋宴的茶点。"
灵悦嗅到甜腻香气中混着尸腐味，腕间茶鼎突然震颤。
鼎身第一道茶纹亮起青光，膏体表面浮出密密麻麻的蛊虫虚影——
竟是混着人血的狼毒草炼成的"千机引"！
"替我谢过淑妃娘娘。"
灵悦面不改色地合上食盒，袖中混沌之气己裹住试图钻入皮肤的蛊虫，"只是这西域狼毒草需配雪山寒泉，改日定向娘娘讨教炮制之法。"
墨衍的瞳孔微微收缩，腰间白虎噬月佩与茶鼎同时嗡鸣。
他忽然逼近，带着松香的气息拂过灵悦耳畔："寅时三刻，太医院药库第三排紫檀柜。"
第一节：卯时·司膳监
晨雾在琉璃瓦上凝成细珠，司膳监的庑房还浸在青灰色里。
灵悦将十二盏青瓷茶具摆成星斗阵，昨夜从墨衍处得来的雪山寒泉正在铜壶里咕嘟作响。
小荼在识海里打着哈欠：「主人真要救那个刻薄的老虔婆？
她上月刚打死两个偷吃糕点的粗使丫头。」
「所以她的头风发作时，才会把止痛药换成砒霜。」
灵悦指尖轻点茶台，昨夜从孙嬷嬷药渣里析出的褐色粉末正在晨光中泛着诡异蓝光。
混沌之气裹着昆仑雪莲的晨露注入茶盏，蒸腾的雾气里突然映出张布满皱纹的脸……
孙嬷嬷不知何时己杵在雕花门边，鸦青宫装下摆还沾着暗红血渍。
春桃捧着茶盘的手剧烈颤抖，青瓷盏与银托相撞发出细碎声响。
老嬷嬷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小宫女发髻间的银簪，突然伸出枯枝般的手捏住她下巴：「小蹄子往茶里掺了什么？」
「嬷嬷明鉴！」
灵悦旋身挡在春桃跟前，腕间茶鼎暗光流转。
她指尖蘸取茶汤凌空画符，雾气中顿时浮现野菊舒展的经络：「去年霜降时采的野菊最通肝经，混着昆仑雪莲的晨露可引天地清气。
只是...」
「只是什么？」
孙嬷嬷的护甲掐进茶台，木屑簌簌而落。
「需以金器为引。」
灵悦目光扫过对方发间的赤金掩鬓，「比如承光殿东数第七块地砖下的金镯子……
那上头沾着的鹤顶红，倒比太医院的陈货新鲜些。」
老嬷嬷瞳孔骤缩，突然抄起茶盏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汤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脖颈流下，在宫装上洇出深色痕迹。
三息之后，她布满血丝的眼球突然暴凸，枯瘦的手掌猛地扣住自己喉咙。
「嬷嬷！」
春桃尖叫着后退，撞翻了墙角盛着牛乳的木桶。
乳白的液体漫过青砖缝隙，竟发出滋滋腐蚀声——
昨夜孙嬷嬷倒掉的药渣，此刻正在牛乳中翻涌成密密麻麻的蛊虫。
灵悦腕间茶鼎青光暴涨，混沌之气化作丝线缠住老嬷嬷抽搐的身躯。
鼎耳玄鸟清啼一声，从对方七窍中扯出缕缕黑气。
「慕容贵妃赏的安息香好用么？」
她将最后一道黑气封入茶盏，「每夜子时焚香，寅时头痛欲裂——
娘娘这是嫌嬷嬷差事办得太妥帖了？」
孙嬷嬷瘫坐在满地狼藉中，浑浊的眼里突然滚下泪来。
她哆嗦着从怀中掏出把青铜钥匙，正是西六所库房的掌事印信。
「老奴...老奴愿为姑娘驱使...」
辰时三刻
当第七壶金桂蜜茶见底时，司膳监院中己跪了十二个咳嗽不止的太监。
李德全佝偻着腰挤进人群，绣金蟒袍下传出破风箱似的喘鸣：「咳咳...
听说姑娘...
咳咳...
有治喘的仙露？」
灵悦倚着雕花窗棂，目光扫过总管靴尖的泥渍——
那分明是冷宫芷萝殿特有的朱砂土。
她将茶汤推过窗棂，看着对方喉结滚动后突然瞪大的眼睛：「武夷山三百年的丹桂本可止咳，但若混了南海珍珠粉...」
「珍珠粉？」
李德全尖利的嗓音陡然拔高，茶盏在他手中裂开细纹。
「是浸泡过尸油的珍珠粉。」
灵悦指尖轻叩窗框，昨夜从墨衍处得来的西域医书哗啦展开，「贵妃娘娘宫里特制的安神香，掺了暹罗巫医的控魂散——
总管大人每夜丑时当值，可闻见过棠梨宫飘来的莲花香？」
老太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黑血里混着细小白虫。
灵悦腕间茶鼎微震，混沌之气化作金针封住他周身大穴。
「西六所库房第三箱的翡翠鼻烟壶，记得换成锡制的。」
她将解毒丸弹入对方口中，「毕竟锡器...
最克南洋蛊虫。」
巳时正
日头爬上飞檐时，司膳监的青石地砖己跪满各宫仆役。
灵悦倚在紫檀屏风后，看着小荼在识海里翻看新得的密报：「孙嬷嬷交出了慕容氏毒杀先帝乳母的证物，李德全吐露淑妃在太医院埋的暗桩...
主人这买卖划算。」
「嘘——」灵悦突然按住跳动的茶鼎。
东南角的槐树影里，墨衍的白虎噬月佩正泛着幽光。
她故意提高声音：「春桃，把剩下的茶渣送到御花园喂锦鲤！」
小宫女端着铜盆经过槐树下时，墨衍的刀柄突然轻敲树干。
几片沾着茶渍的落叶飘落，正是昨夜从狼毒草里炼出的蛊虫残肢。
灵悦看着那道玄色身影消失在宫墙外，唇角勾起冷笑——
这位侍卫统领，倒是比她更急着揪出幕后黑手。
第二节：戌时·七星池
残阳最后一缕金边沉入宫墙时，七星池的七座汉白玉莲台同时泛起幽光。
灵悦提着琉璃盏涉水而过，襦裙下摆浸透的池水突然泛起血丝——
白昼里清澈见底的池水，此刻竟如融化的玛瑙般稠红。
「子时玄阴之水要凝成了！」
小荼在识海里急得转圈。
灵悦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东南角的并蒂莲，混沌之气裹着血雾在花苞上结出冰霜。
就在指尖触及莲瓣的刹那，池底突然传来骨骼摩擦的细响。
十数条白骨状水虫破水而出，虫身镶嵌的翡翠复眼映出灵悦惊变的脸色。
这些本该绝迹的噬骨虫额间，赫然刻着仙界惩戒司的流放印！
「喀嚓！」
墨玉簪应声而断。
灵悦将发簪掷向虫群，簪头镶嵌的东珠突然爆开刺目白光——
这是今晨从李德全处得来的南海鲛珠。
噬骨虫在强光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虫身却借着反冲力首扑灵悦面门。
「断水三千！」
清冷男声乍响的瞬间，三道银芒贴着灵悦耳际掠过。
黑衣人踏着池中残荷凌空而至，手中薄刃划出的剑气将噬骨虫钉死在石栏上。
灵悦瞳孔骤缩：这招分化剑气的起手式，与三日前墨衍在御花园斩落刺客头颅的招式如出一辙！
「姑娘好手段。」
黑衣人面巾下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冷意，「可惜不该碰先太子的东西。」
他剑尖轻挑，被噬骨虫腐蚀的莲台突然翻转，露出底下篆刻的镇魂符文——
正是灵悦腕间茶鼎缺失的第三十六道封印！
混沌之气骤然沸腾。
灵悦足尖点着浮尸般的噬骨虫跃起，茶鼎青光在池面投出诡异星图。
当黑衣人剑锋刺穿虚影时，真正的灵悦己出现在莲台之上。
她沾血的指尖按向镇魂符，池水突然倒卷成血色漩涡。
「你竟能催动祭魂阵？」
黑衣人剑气暴涨，袖中飞出十二枚骨钉，「青蘅仙子果然没看错人！」
骨钉上的曼陀罗花纹刺得灵悦太阳穴突跳。
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扯断腰间茶带——十二色丝绦化作锁链缠住黑衣人脚踝。
淬毒的骨钉擦着脖颈没入池水，竟将三丈内的池水蒸成猩红雾气。
「太初茶鼎认的主，果然有趣。」
黑衣人震碎丝绦，剑锋突然迸发紫色雷光，「可惜仙界要的，从来不是活着的器灵！」
雷霆劈落的刹那，灵悦腕间茶鼎突然脱手坠入漩涡。
鼎身撞击镇魂符的瞬间，池底浮现出令两人同时窒息的画面——
十五岁的宇文霆捧着药碗跪在病榻前，榻上身着明黄蟒袍的少年咳出的血沫里，游动着与噬骨虫如出一辙的翡翠光点！
「先太子竟是被噬骨虫...」
灵悦的惊呼被剑气割碎。
黑衣人趁机剑指她眉心，却被突然暴起的鼎中玄鸟虚影啄穿手腕。
面巾飘落时，那人下颌处狰狞的旧疤让灵悦如坠冰窟——
这道横贯下颌的刀伤，与墨衍面具下的疤痕分毫不差！
「当——」
宫墙外突然传来三更梆子声。
黑衣人身形微滞的瞬间，灵悦抱着茶鼎纵身跃入血色漩涡。
池水吞没她的最后一刻，她看见东南宫墙上掠过玄色衣角——
真正的墨衍，此刻才姗姗来迟。
亥时·池底幻境
刺骨寒意中，灵悦发现自己站在金碧辉煌的东宫暖阁。
十岁的宇文霆正将药碗递给榻上少年，碗中游动的噬骨虫泛着熟悉翡翠色。
「皇兄，这是西域进贡的雪山灵芝...」
少年天子的手突然被攥住。
病榻上的先太子瞳孔己完全化作虫类的复眼，喉间发出非人的嘶吼：「他们在池底...
茶鼎...
三百年...」
幻象突然扭曲。
灵悦怀中的茶鼎青光暴涨，鼎身浮现出令她毛骨悚然的真相——
七星池底竟埋着七具青铜棺椁！
每具棺内都蜷缩着与先太子死状相同的尸体，棺盖上刻着大胤历代皇帝的年号！
「原来宇文氏的龙气，是这么来的。」
灵悦的冷笑惊飞池中夜枭。
当她浮出水面时，墨衍的刀锋正抵在喉间，而他脚边躺着黑衣人被玄铁链洞穿的尸体。
「姑娘可知，窥见皇室秘辛的代价？」
墨衍面具下的声音比池水更冷，白虎噬月佩却与茶鼎共鸣着灼热。
灵悦抚过鼎身新解封的茶纹，突然将染血的指尖按在他面具疤痕上：「那统领可知，这道疤本该长在另一个人脸上？」
池面残存的幻象里，少年墨衍正捂着血流如注的下颌跪在刑场。
而高台之上，身着仙袍的女子扬起的剑锋，与青蘅仙子分毫不差！
第三节：亥时·御茶房
烛火在鎏金蟠龙烛台上摇曳，灵悦将最后一粒狼毒草籽投入茶鼎。
鼎身映着窗棂漏进的月光，三十六道茶纹如活物般游走，将西域剧毒炼化成七颗琥珀色晶珠。
小荼趴在鼎沿晃着脚丫，发间玄鸟银饰叮当作响：「墨衍送来的雪山寒泉里藏着仙界追踪符，主人当真要喝？」
「嘘——」灵悦指尖抹过鼎身，混沌之气凝成奶白色屏障。
窗外梧桐树影突然晃动，三片沾着夜露的叶子飘入窗棂，正巧落在盛着解毒珠的银盘里——
叶脉间用金粉绘着慕容贵妃的凤纹小印。
子时初刻
当第七次药香漫过屏风时，灵悦腕间突然传来灼痛。
茶鼎内侧浮现血色纹路，正是七星池底青铜棺椁上的镇魂咒。
她蘸取狼毒草汁液在宣纸上描摹，墨迹竟自动扭曲成三行小字：
乾元二十三年孟春
宇文氏第七子献祭
茶圣遗脉封于鼎
「原来太初茶鼎是这么来的。」
灵悦碾碎从墨衍送来的寒泉瓶底抠出的追踪符，符纸灰烬在茶汤里聚成白虎星图。
小荼突然指着窗外尖叫：「云雷纹！和墨衍刀鞘上的图案重叠了！」
混沌之气应声暴涨，将整间茶房裹成茧状。
灵悦看着茶汤倒影里逐渐清晰的画面：十八年前的上元夜，少年墨衍浑身是血地跪在仙界惩戒司，青蘅的剑锋正抵着他下颌那道疤。
而他们身后，赫然摆着七盏与七星池底相同的青铜棺！
丑时三刻
「叮——」
银匙碰撞冰裂纹茶盏的脆响中，灵悦将赤红丹丸浸入奶茶。
先太子的血气与雪山寒泉交融，在盏中凝成微型血龙，正与她腕间淡化的龙纹共鸣。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十二道银针破空钉入梁柱，针尾缀着的西域梵铃同时震颤。
「慕容家的催命符来得真快。」
灵悦轻笑，将茶汤泼向房梁。
雾气蒸腾间浮现贵妃贴身宫女的身影，那宫女正将装着噬骨虫卵的瓷瓶塞给钦天监掌事。
「小荼，你说墨衍此刻在棠梨宫还是芷萝殿？」
混沌之气化作的茶雾突然裹住梁上黑影，灵悦足尖轻点跃上横梁。
被雾链捆住的暗卫腰牌上，仙界惩戒司的流云纹与墨衍玉佩上的纹路完美重合。
寅时正
五更天的梆子声穿透窗纸时，灵悦正在《中秋宴茶品录》夹层书写密信。
狼毒草汁混合先太子血气写就的字迹，在月光下显现出骇人真相：
慕容氏以噬骨虫篡龙气
青蘅借七星池养仙傀
墨衍乃白虎营第七代宿主
「主人不怕墨衍看到？」
小荼紧张地盯着突然震动的窗棂。
灵悦将密信折成茶花状，浸入特制的醒神茶：「他此刻正忙着处理追踪符的反噬呢。」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时，灵悦腕间茶鼎突然迸发青光。
鼎耳玄鸟衔着新解封的茶纹，将慕容贵妃安插在御茶房的十二个眼珠尽数啄瞎。
而墨衍留在雪山寒泉瓶底的云雷纹，正在茶雾中幻化成白虎虚影——
那分明是开启茶鼎第二道封印的密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