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涧泛着铁青色。凌云风数到第七次呼吸时，少年锁骨上的龙形烙印又开始发光。这次金光比在药王冢时更盛，像熔化的金汁在皮肤下流动。少年蜷缩在溪边卵石滩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忍着点。"凌云风捏碎第三颗红丸。药粉洒在少年心口那道新伤上，立刻腾起刺鼻的白烟。少年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指甲抠进岩石缝隙，指节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药粉融进伤口的瞬间，烙印金光突然暴涨。凌云风下意识后退——那光线有实质般的压力，撞得他胸口发闷。更可怕的是水中倒影：少年背后的空气扭曲蠕动，隐约凝成带爪的虚影。
"果然在你这。"
冷冽的女声惊得凌云风拔剑而起。活死人不知何时立在五步外的溪水中，银发垂落水面，所触之处立刻结出薄冰。她这次穿了件素白麻衣，腰间悬着七个颜色各异的玉瓶，随着步伐相互碰撞，发出诡异的音阶。
少年挣扎着要起身，锈剑刚抬起就脱手坠地。活死人脚尖一挑，锈剑旋转着飞到她手中。当她的手指抚过剑身裂纹，那些纹路突然渗出金线，组成完整的龙鳞图案。
"龙刑剑的碎片..."活死人竖瞳收缩，"萧天阙竟把它藏在了亲生儿子体内。"
凌云风瞳孔骤缩。萧天阙——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的剑阁之主，传说曾以一人之力镇压苗疆十万毒蛊。若少年真是其子，那锁骨烙印分明是剑阁嫡系的传承印记！
活死人突然将锈剑刺向少年眉心。凌云风的断剑横挡，却见那剑尖在距皮肤寸许处停住，一滴金血从少年额间渗出，主动投向剑尖。锈剑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剑柄处浮现两个古篆：残虹。
"认主了。"活死人冷笑，"看来萧家血脉还没被污染干净。"她突然扯开少年衣襟，露出心口处纵横交错的疤痕。最醒目的是一道龙爪状的旧伤，与静仪师太玉佩的断裂边缘完全吻合。
凌云风突然想通关键："血魔夜枭脸上的龙鳞..."
"萧夜雨那个叛徒当然有。"活死人指甲暴长三寸，抵住少年心口，"当年他为了龙印，亲手给结义兄长灌下化龙散。"她的指甲刺入皮肤半寸，金血顺着指尖纹路流淌，"可怜萧天阙死的时候，骨头都碎成了三百六十块。"
少年突然抓住活死人手腕。他眼中金芒大盛，声音却冷静得可怕："你认识我父亲。"
这不是疑问句。活死人银发无风自动，浑浊的竖瞳泛起波澜："药王谷与剑阁世代交好。你出生那日，是我亲手为你种下守心蛊。"她突然掀开左袖，小臂内侧赫然是同样的龙形烙印，"否则你以为凭什么能活到现在？"
山风突然静止。少年锁骨烙印与活死人臂上印记同时亮起，形成肉眼可见的光桥。溪水逆流而上，在空中凝成无数细小水剑。凌云风这才注意到，每把水剑中心都有一丝金线——正是少年之前流在溪水里的血！
活死人突然暴退十丈。她原先站立处的岩石被水剑击穿，留下蜂窝状的孔洞。少年单膝跪地喘息，金血从鼻孔不断滴落。活死人却大笑起来，笑声震落崖壁松动的碎石：
"好！萧家血脉没堕了威风！"她甩出腰间青玉瓶，"喝下去，我告诉你冰魄匣在魔影教总坛的具置。"
少年接住玉瓶却不开启。他盯着活死人，金色瞳孔微微收缩："代价。"
"聪明。"活死人舔了舔嘴唇，"我要你从冰魄匣里取三片逆鳞。"
凌云风看见少年手指微颤。逆鳞——龙身上唯一倒生的鳞片，传说藏着龙族全部记忆。若血魔夜枭真如活死人所说曾是龙裔，那冰魄匣里藏的恐怕是...
"成交。"少年仰头饮尽瓶中物。刹那间他全身血管暴起，皮肤下如有金蛇游动。当剧痛达到顶峰时，他猛地喷出一口金血，血雾中竟浮现片段画面：黑衣男子将婴儿抛入火海，女子用身体挡在孩子面前...
活死人银发突然缠住少年西肢："别看！那些记忆会撕碎你的魂魄！"她急速念咒，臂上烙印亮起青光。少年眼中的金芒渐渐消退，最后昏死在卵石滩上。
"他母亲叫苏挽晴。"活死人收起银发，声音忽然变得疲惫，"当年江湖第一美人，为保胎儿自愿跳入铸剑炉。"她指向少年心口的龙爪疤，"这是她最后留下的守护咒。"
凌云风想起血魔夜枭在青锋谷的喊话，寒意顺着脊梁爬上来："所以他母亲的尸骨..."
"在魔影教总坛的冰窖里。"活死人冷笑，"萧夜雨那个疯子，把嫂子的骨头做成了七煞阵的阵眼。"她突然扯开衣领，心口处有个碗大的窟窿，里面竟有冰晶闪烁，"我这条命是苏丫头救的，今日便还给她儿子。"
远处山林传来异动。活死人银发炸开："五毒老鬼带人搜山了。"她弹指射出一道青光，在凌云风掌心凝成地图，"往东北走三十里，有处废弃的剑阁别院。"说着又抛来血红玉佩，"拿着这个，地窖里的东西能暂时压制七煞毒。"
少年突然抽搐起来。他皮肤表面浮现密密麻麻的符文，每个字符都在渗血。活死人脸色大变："有人在用血脉咒术追踪他！"她咬破手指，在少年额头画了道血符，"走！立刻走！"
山脊线上突然亮起绿色鬼火。活死人银发如瀑布倒卷，在空中织成巨网。她回头最后看了少年一眼，竖瞳里竟含着泪光："告诉你儿子，药王谷第七代谷主林寒露...愧对故人。"
说罢，她整个人化作一道银光冲向鬼火最密集处。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即传来，半个天空被染成惨绿色。凌云风背起少年狂奔，身后传来活死人最后的长啸：
"记住！月圆之夜别让他靠近任何金属！"
入山第三道隘口处，凌云风发现了第一具尸体。那是个穿蓑衣的老者，七窍爬满红头蜈蚣，死状狰狞。更可怕的是他手中握着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少年所在的方向。
少年在颠簸中恢复了些许意识。他盯着老者腰间的青铜令牌，突然沙哑道："天机阁...也下场了..."令牌上刻着星象图，中央嵌着块会动的肉瘤，正随少年呼吸频率收缩膨胀。
山路尽头出现断崖。凌云风正欲转向，崖底突然升起浓雾。雾中浮现无数半透明人影，统一做着拔剑的动作。少年挣扎下地，残虹剑指向雾气最浓处："剑阁...英灵..."
他划破手腕，将金血洒向断崖。血珠悬浮成线，勾勒出隐藏的索桥轮廓。当第一滴血碰触到对面崖壁时，整座山谷响起清越剑鸣，仿佛千百把名剑同时出鞘。
索桥尽头是座被藤蔓包裹的石门。少年按着淌血的胸口，在门上画出复杂符纹。石门开启的瞬间，霉味混合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凌云风的断剑突然剧烈震颤，剑柄镶嵌的玉珏自行飞出，嵌入门楣凹槽。
"霜天晓..."少年盯着玉珏上的铭文，"原本是剑阁的镇派双剑之一。"
石室内陈列着十二把剑架，如今只剩七把还插着残剑。正中央的玄铁案台上，静静躺着一块龙形玉珏，与静仪师太那半块玉佩质地相同。少年刚靠近案台，整座石室突然下沉！
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每个缝隙里都爬出青铜铸造的微型龙兽。它们眼中跳动着绿火，组成严密的防御阵型。凌云风这才发现案台下压着张人皮地图——上面标注的正是魔影教总坛的布防细节。
少年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涂在残虹剑上。锈迹剥落的瞬间，七把残剑同时嗡鸣。最左边那把通体漆黑的剑自动飞到他手中，剑身浮现两个血字：夜雨。
"血魔的配剑..."凌云风突然明白为何活死人要说月圆之夜远离金属。少年握剑的右手瞬间爬满黑纹，与凌云风腿上的七煞毒一模一样！
石室顶部突然剥落。月光透过裂隙洒下，正好照在案台龙珏上。玉珏开始融化，变成液态金流进少年心口的疤痕。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背后空气扭曲成完整的龙影——
那是一条只剩骨架的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