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在门外小声解释,我们是新西军,是老百姓的队伍,是到江南来打鬼子的。一连敲了好几户人家,却无人应门。过去好一阵,屋外却了无动静。奇怪,难不成开拔了?有人偷偷从门缝里张望。哎唷,差点儿吓个半死。原来那些战士并未离开,却全在屋檐下站着避雨。这是个啥队伍呀?从来兵匪一家,要钱要粮要物,不给便硬抢。三句话不对付,不是打就是骂。可是这支队伍却好奇怪,安安静静,不吭不哈,老百姓不开门,宁愿自己站在屋檐下避雨,也不打扰老百姓。到下半夜,雨势越来越猛,村民终于忍耐不住,纷纷打开门,招呼战士们进屋。
次日天刚破晓,战士们起身收拾床铺。所谓床铺,实际上就是在老百姓家里打地铺。他们收拾好稻草,捆扎堆放整齐,接着又给房东家挑水、扫院子。做这些事情,战士们早就习以为常。可是,溧水是敌后,老百姓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队伍,见战士们又是挑水,又是打扫院子,觉得不过意,不让干。战士们扭住水桶不放,握住扫把不肯松手,还说,老乡,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是人民子弟兵。这又是一桩新鲜事,从来只听说当兵的属于官家、属于哪个司令或者长官,啥时候代表咱老百姓啦?稀奇,真稀奇。接下来发生的一桩事情,更是让他们大开眼界,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原来,房东陈先生是当地士绅。一大早,就听见陈先生二姨在院子里嘀咕,说家里不见了一只脸盆。
找不到脸盆,二姨心里着急上火,忍不住跟陈先生嘀咕。陈先生说,多大点事,也不看家里有客人,叫长官听见了笑话咱。听说丢了脸盆,指导员没有当成小事,部队紧急集合,重新整理内务。村民们可算是开了眼,战士们那叫一个快,个个动作麻利,打背包、扎绑腿,没有一点拖泥带水。不到5分钟,检查完毕,没有发现脸盆,也没有发现战士违反纪律的现象。这时,队员们看到,指导员居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递给陈先生,说这是赔脸盆的钱。陈先生赶紧推辞,说这跟部队有啥关系呀,脸盆丢就丢了,哪能让部队赔?损坏东西要赔偿,更不用说东西丢了,这是我们的纪律。陈先生无奈,只得收下这块大洋。雨还在下,没有住点之意。队伍在雨中越走越远,首到看不见了,村民们还站在村口张望。陈先生道,我读过许多古书,从古至今,兵锋指处,洗劫一空。唯有新西军助民为乐,爱民如子。又将手中银圆展示给村民,啥叫仁义之师?这才叫仁义之师,咱中国有救了。
原来,这是新西军挺进苏南的先头部队。连队走后没有几天,这只脸盆居然重新现身,陈先生二姨这下又嘀咕上了,唉,都怪我这张臭嘴,这个钱拿着亏心。陈先生道,这块大洋家里人不准动,这是人家新西军的情分,咱要记着人家的好。以后有机会,要好好报答新西军。
夏定才、姜杰、陈雨笠来自战地服务团,他们组成宣传队,队长是老红军战士吴福海。他们发挥特长,每到一地,编快板、写顺口溜、刷标语、贴布告,宣传民族抗日统一战线政策。先遣支队最初驻扎在里佳山。部队刚刚安定下来,尚未理出头绪,恰在此时,又出现了一个意外状况。
原来,日本人攻占南京时,朱永祥和部分溃兵溃退到江宁与溧水交界的小丹阳一带②。此时,部队建制完全打乱,朱永祥利用小丹阳地区山高林密、地形复杂的优势,大量网罗溃兵流民,对外号称三千门徒,六七百条枪,自封为游击司令。可是人多,开销也大。于是,朱永祥派兵到附近各村征粮纳税,俨然成为一级政府。他们还经常越境到石湫横山、山南和桑园蒲征税。当时,溧水县流亡政府己经成立,王松泉抱定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你不到我的地盘上来捣乱,杀人放火我也不管。
可是,桑园蒲百姓却跑到政府告状,说朱永祥让咱们给他交粮,要是不交,就派兵硬抢。要是抢不到,就要抓人,去坐水牢。老百姓说这叫过得啥日子,政府还管不管?王松泉派员与朱永祥交涉,希望不要进入溧水境内。朱永祥手抹八字须,牛眼一瞪,老子的队伍百十千号人,不让征税,吃什么,喝什么,你小小溧水县凭嘛管老子,还不让入境?呵,呵,口气不小。来人说,只要司令的兵不入境,咱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如何?朱永祥不耐烦了,一拍桌子道,来人,把这个乌鸦嘴给老子轰下去。还两不相干?老子想做的事情,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回去告诉姓王的,看究竟是他嘴巴子硬,还是老子的枪杆子硬。
王松泉不由得冷笑,我们也有枪杆子,西乡大刀队不是也进过县城,不是也把施德奎那个抱日本人大腿的汉奸给处决了吗?他朱永祥就是个土匪,那些兵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要是服软,今后在溧水县就没法站住脚,必须得跟他干一仗。
民国27年(1938)5月31日,王松泉得到情报,朱永祥一个班正在桑园蒲征粮拉夫。王松泉道,这是嘴边的肥肉,吃掉他,也让朱永祥明白,溧水不是他任性撒野的无主之地。高结巴子是石湫本地人,人熟地熟,于是命令他带领一个中队前往桑园蒲。
桑园蒲最早建村于南宋,有800多年历史。过去,此地盛行种桑养蚕,村庄因此得名桑园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