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院西厢的烛火亮至三更,司徒凝望着密室暗格里十二卷《东坡全集》,指尖抚过书页间泛黄的批注。那是容皇太妃的簪花小楷,在"十年生死两茫茫"处洇开几滴陈年泪痕。
"王妃对着先人遗物发呆,莫不是想学母妃悬梁自尽?"
楚景轩斜倚在雕花门框上,玄色锦袍沾着如意坊特有的苏合香。他肩头新换的纱布隐隐渗血,正是三日前为护太子中的西戎毒箭。
司徒凝合上书卷轻笑:"妾身更想学太妃娘娘藏书的手艺。"她突然将书册掷向博古架,青铜鹤衔着的夜明珠应声而碎,露出里头半枚虎符的凹痕,"王爷这暗格做得潦草,比不得《战国策》里藏箭头的精巧。"
楚景轩的扇骨堪堪停在她喉间一寸:"王妃昨夜扮作小厮混进西市,该不会真以为那场刺杀是冲太子去的?"鎏金扇面忽地翻转,映出窗外梅枝上挂着的银丝——正是司徒凝布设"千日醉"的机关。
"王爷不也故意踩中我的七步断肠香?"司徒凝顺势扯动床幔金铃,梁上暗门轰然洞开,十二盏长明灯将密室照得雪亮,"您用曼陀罗蜜炼的安神糖作解药,这以毒攻毒的法子,倒是与太妃娘娘手札里记载的如出一辙。"
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楚景轩突然擒住她手腕按在书案,伤口渗出的血珠染红《资治通鉴》的"白起列传":"王妃可知当年梅阁大火,母妃为何偏要悬在这根梁上?"他指尖划过密室顶梁的焦痕,那里隐约可见数道深陷的抓痕。
司徒凝袖中银针倏地刺向他腕间要穴:"因为这条梁木取自西戎圣树,火烧不毁斧砍不裂..."针尖触及皮肤的刹那忽然顿住,"先帝赐死太妃用的白绫,浸过软化木质的秘药?"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楚景轩揽着她旋身避开暗器,三枚淬毒的柳叶镖钉入《东坡全集》,正中文末"明月夜,短松冈"六个字。
"王妃的仇家来得倒巧。"楚景轩吹熄烛火,密室瞬间被月光浸透。司徒凝嗅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苦杏味,正是她改良的"含笑半步颠"。
"是王爷的暗卫统领等急了吧?"她突然将毒粉洒向透光的琉璃窗,外头立即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陆昭大人听墙角的毛病,倒是与西戎探子如出一辙。"
黑暗中楚景轩的呼吸陡然逼近,带着血腥气的唇擦过她耳际:"王妃既看出陆昭腰间的狼头刺青,可猜得出他真正的主子?"玄铁短刃悄然出鞘,割断她腰间缀着东珠的禁步,"就像这珠子,看着是南海贡品,实则..."
"实则是北狄工匠仿制的赝品。"司徒凝接话时,指尖己挑开他衣襟摸到心口箭伤,"就像王爷中的毒箭,表面是西戎的蓖麻毒,内里却混着淑妃母族的乌头碱?"
更漏声穿墙而来。楚景轩忽然将她拽到密室暗窗前,透过三指宽的缝隙,恰见陆昭扶着西戎王子扎木西翻过墙头。月光照亮两人腰间相同的狼头令牌,那纹路与密室梁木的抓痕惊人相似。
"三日前西市那十三具尸体..."司徒凝瞳孔骤缩,"根本不是太子党羽,而是知晓西戎与北狄勾结的线人!"
楚景轩的扇骨忽然敲在暗窗机括,缝隙瞬间闭合:"王妃现在明白,为何本王要抢在太子之前中这毒箭?"他掌心的老茧着她腕间相府暗桩的烙印,"司徒相爷让你找的虎符,足够调动北境三十万大军。"
司徒凝反手扣住他命门穴:"父亲要的是能制衡西戎的兵力,而王爷..."她突然扯开他染血的绷带,露出溃烂的伤口,"真正想保住的,是当年先帝留给太妃娘娘的保命诏书吧?"
暗香浮动中,楚景轩忽然含住她指尖的解毒丸。苦涩的药香在唇齿间化开时,密室突然剧烈震颤,整面书墙翻转露出后边暗室——数百卷宗悬浮在铁索之上,最醒目的那卷题着《梅阁案实录》。
"王妃不是最爱读书?"楚景轩抹去唇边血渍,"这里藏着建业二十三年至今,所有皇子遇刺的真相。"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的血染红衣襟,"包括...你长姐司徒玥暴毙东宫的案卷。"
司徒凝如遭雷击。七年前那个雨夜,嫡姐临死前塞给她的染血玉佩,此刻正静静躺在暗室玉匣中,与淑妃的翡翠耳坠纠缠成结。
"王爷这局棋,从三岁就开始下了吧?"她扯下楚景轩腰间龙纹刀,斩断悬着卷宗的铁索,"就像您六岁那年,故意打翻先帝的鹤顶红..."
纷扬的卷宗如雪片坠落。楚景轩在漫天纸页中擒住她手腕,眼底终于褪去醉意:"王妃不也是从西岁就开始试毒?司徒相爷书房那盆要人命的墨竹,可是你亲手调制的。"
五更梆子敲响时,司徒凝忽然笑出声。她拾起《梅阁案实录》盖在脸上,任泪水浸透"容氏女私通西戎"的朱批:"明日妾身要做东坡肉,王爷可敢同饮一杯鸠酒?"
晨光穿透琉璃窗时,楚景轩正将解毒丸按进新捏的糖人里。他望着司徒凝睡在卷宗堆中的身影,伸手拂去她发间沾着的梅瓣,那花瓣背面赫然印着半枚带血的指纹——与密室梁木的抓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