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4年夏 同日上午
地点：巴塞罗那俱乐部会议室
雕花铜门被重重推开，会议室内骤然升腾的声浪像团浑浊的雾气扑面而来。椭圆形会议桌旁十二把真皮座椅几乎坐满，财务总监罗德里格斯的白发在顶灯照射下泛着银光，他正将一沓文件重重拍在桌面，A4纸边缘的金属夹撞出清脆声响。
“看看这些！”他的加泰罗尼亚语带着浓重的颤音，“球员薪资支出占总收入78%，银行贷款利息下个月就要逾期，而我们的新主席还在谈千万欧元级别的引援！”
体育总监贝吉里斯坦猛地站起，西装袖口扫翻了手边的咖啡杯，褐色液体在印有巴萨队徽的会议议程表上晕开：“若不引援，下赛季欧冠资格都保不住！您难道想让克鲁伊维特离队后的锋线由青年队小将支撑？”
“青训？”技术部主管苏比萨雷塔冷笑一声，指尖敲打着投影仪幕布上的青训球员数据，“拉玛西亚近三年成材率不足5%，佩德罗这种苗子三年才出一个，指望他们救火？”
我按住太阳穴，试图从这团混乱中理出头绪。市场部经理玛利亚·洛佩兹适时举起手，暗红色指甲在强光下如同凝固的血迹：“赞助商己经发函，若新赛季排名跌出前三，他们将启动解约条款。”她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向我，“主席先生，您上任后的第一场发布会，媒体最关心的就是引援资金从何而来。”
会议室突然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墙上悬挂的巴萨百年历史照片里，克鲁伊夫、马拉多纳的黑白肖像仿佛也在投来质问的目光。
“先暂停互相指责。”我抽出钢笔，在会议记录本扉页划出三道横线，“现在需要明确三个问题：财政窟窿如何填补、核心球员如何引进、青训体系如何改革。罗德里格斯先生，俱乐部目前能动用的现金流到底有多少？”
财务总监扶了扶滑落的眼镜，喉结艰难地滚动：“扣除必须支付的球员工资和球场维护费用...最多500万欧元。但如果能说服球员接受降薪，或者推迟部分赞助商返款...”
“降薪？”青训主管胡安·拉波尔塔突然插话，这位鬓角斑白的老教练将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桌上，“上个月您刚说要给一线队加薪3%，现在又要降薪？您知道这会让更衣室彻底失控吗？”
“够了！”我猛地拍桌，钢笔在纸面划出长长的墨痕，“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是职业俱乐部。看看这些数据——”我扯过罗德里格斯面前的报表，“克鲁伊维特周薪18万欧元，上赛季联赛只进了12球；而埃托奥在马洛卡，同样的薪水进了24球。”
贝吉里斯坦若有所思地点头，手指无意识着下巴：“主席的意思是...用低薪高效球员替换高薪低效资产？”
“不仅如此。”我调出电脑里的商业计划书，“与耐克的新赞助合同谈判必须提速，他们愿意为欧冠资格附加条款增加1500万欧元赞助费。同时，开放诺坎普球场部分包厢作为企业专属会所，预计能带来每年800万欧元收入。”
会议室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市场部经理玛利亚推了推下滑的眼镜，眼中闪过惊喜：“这个方案我们去年就提过，但前任主席认为会降低俱乐部格调...”
“现在不是讲究格调的时候。”我打断她，目光扫过每个与会者，“我要在48小时内看到具体执行方案。贝吉里斯坦，立刻联系埃托奥的经纪人；罗德里格斯，列出所有可优化的开支项目；苏比萨雷塔，重新评估青训梯队，把真正有潜力的苗子名单给我。”
散会后，我独自留在会议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桌上散落的文件像被揉皱的命运。手机突然震动，弹出一条来自《每日体育报》记者的短信：“主席先生，听说巴萨准备截胡巴黎签下小罗？消息属实吗？”
我删掉短信，拨通了卡门的号码：“帮我预定今晚飞去巴西的机票。另外，通知里杰卡尔德教练，半小时后在他办公室见面。”推开会议室的瞬间，走廊尽头传来青训小球员嬉笑打闹的声音，稚嫩的西班牙语欢呼混着足球撞击墙壁的闷响——这大概是此刻俱乐部唯一充满希望的声音。
下电梯时，镜面倒映出我紧绷的下颌。2004年的巴萨，就像台零件错位的精密仪器，而我要在赛季开始前，让这台机器重新发出流畅的轰鸣。玻璃门外，巴塞罗那的天空飘着几朵积雨云，远处诺坎普球场的轮廓在云层阴影下若隐若现，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