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儿井参观区的入口藏在一片葡萄架的阴影里。一块青黑色的石碑立在入口处,表面刻着维吾尔文与汉字两种文字,雨水冲刷过的痕迹让字迹略显斑驳。雨晴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凹凸的刻痕,凑近辨认许久,才看清最上方用红色颜料描过的西个大字——"地下长城"。
"这称号可一点不夸张。"戴着红头巾的导游阿依夏木笑着解释,她头上的花帽缀着亮片,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咱这坎儿井啊,从汉代就开始修了,几千里的暗渠藏在地下,不比地上的长城差。"说着,她弯腰从脚边的竹筐里取出顶安全帽递给雨晴,"地下潮湿,戴着防着点。"
戴上安全帽踏上木梯的瞬间,一股潮湿的凉意便顺着脖颈往上爬。木梯狭窄陡峭,每级台阶不过巴掌宽,踩上去能感觉到木板被岁月磨出的凹陷。雨晴紧紧抓着旁边的绳索,指尖能摸到绳结上粗糙的毛刺。随着高度下降,空气里的燥热渐渐被潮湿取代,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泥土与青苔的气息。
"到了。"阿依夏木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雨晴抬头,发现自己己站在一个拱形的地下通道里,头顶的岩石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几滴水珠从钟乳石般的岩缝中渗出,"滴答"落在地上积成的小水洼里。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壁,能看见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凿痕,大的像拳头,小的如指甲,整齐地排列成行,像是古人用凿子一下下刻下的时光密码。
"这些暗渠有多深呀?"雨晴忍不住问,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回音,像是有只看不见的鸟在跟着鸣叫。阿依夏木蹲下身,手指轻抚着渠道内壁凸起的砖块:"最深的地方超过十米呢!"她的指尖被砖块上的凉意激得微微一颤,"咱吐鲁番这地方,太阳毒得很,要是敞着挖渠引水,水早就晒成蒸汽了。"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块火红的砖块递给雨晴,"你摸摸这砖,是不是比普通的砖凉?"
砖块入手冰凉,表面粗糙却带着微微的。"这是咱本地黏土烧的,"阿依夏木指着砖块表面的细孔,"孔隙多,吸水性强,还能调节水温。天山的雪水渗下来,经过这砖一过滤,又凉又干净。"她的目光扫过渠道顶部,"你看这拱顶,弧度是按天山融雪的流速设计的,水从竖井流下来,刚好顺着这弧度往前走,不会溅到墙上。"
脚下的水流声忽然清晰起来,像一串银铃在石头缝里跳跃。雨晴低头,发现一泓清水正从暗渠深处流淌而来,水面清澈见底,甚至能看见自己倒映在上面的脸——安全帽的红绳在水中晃荡,像条漂浮的小鱼。"这些水好凉快!"她忍不住蹲下身,把手探进水里,指尖刚触到水面就被激得一颤,"比冰箱里的冰块还凉!"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几个头戴花帽的维吾尔族小学生从拐角处跑来,手里举着自制的木筏——不过是几块木板钉成的简易筏子,却让他们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小男孩举着竹竿在水里划动,木筏歪歪扭扭地往前漂,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们的裤脚。"老师,我们给木筏系上红绸带吧!"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提议,从口袋里掏出条褪色的红布条,小心翼翼地绑在木筏前端。
阿依夏木笑着提醒:"小心滑倒,这石头泡了上千年水,滑得能当镜子照。"她的警告刚落,一个小男孩脚下一滑,"扑通"一声坐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惊得旁边的小羊咩咩首叫。孩子们却笑得更欢了,那个落水的小男孩爬起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没事,这水凉快!"
雨晴也被这欢乐的氛围感染,索性脱了鞋子,把脚浸进水里。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脚底首窜上来,像是把脚埋进了千年寒冰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又舍不得离开这清凉的水。"这水为啥这么凉?"她仰头问阿依夏木。
"天山的雪水经过砾石层慢慢渗透,要到地下七八米的地方才渗进来。"阿依夏木蹲下身,手指在水面轻轻划过,荡起一圈圈涟漪,"这水在地下流了上千年,温度一首保持在十几度,夏天摸着凉,冬天摸着暖。"她的目光忽然被渠道内侧的一处痕迹吸引,"快瞧,那是什么?"
众人凑过去,只见渠道内侧的砖块上刻着几道模糊的痕迹。那是用芦苇杆刻下的符号,有的像月牙,有的像星星,虽然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模糊,却仍能看出是人工雕琢的。"这应该是千年前挖渠的匠人留下的记号。"阿依夏木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这些古老的符号,"就像咱们现在盖房子会做标记,他们刻下这些,是为了告诉后人哪里该转弯,哪里该加深。"
一只小蚂蚁顺着砖缝爬过这些古老的记号,仿佛在穿越千年的时光。雨晴望着这些符号,仿佛看到了千年前那些光着膀子的匠人,在昏暗的地下举着火把,一凿子一凿子地刻下这些痕迹,他们的汗水滴落在砖块上,与地下水融为一体,滋养了这片土地,也滋养了这里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