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凝结成冰,沈知遥攥着泛黄的火灾报告站在病房门口。苏砚蜷缩在床角,手腕缠着新换的纱布,苍白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抠着墙皮,剥落的墙灰簌簌落在他单薄的病号服上。
“苏砚。”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你父亲伪造电路老化证明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男人猛地抬头,瞳孔剧烈震颤。窗外的雪片扑簌簌撞在玻璃上,将他眼底翻涌的血色晕染成模糊的猩红。七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突然具象化——父亲西装革履站在警戒线外,口袋里露出半截被烧得焦黑的U盘,而他在警笛声中疯了般扒开滚烫的废墟,指甲缝里嵌满母亲染血的珍珠项链。
“我看到了。”他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铁锈味的呜咽,“那天放学我提前回家,看见他往配电箱里塞易燃物。我……我不敢相信,等反应过来时火己经烧起来了。”颤抖的手摸向颈间的银色十字架,那是沈知遥母亲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我去拉电闸,被电流击晕在走廊里,等醒来就在医院了。”
沈知遥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报告里“人为纵火”西个字在视网膜上灼烧。记忆里苏砚总是带着温柔笑意出现在诊室,手腕上交错的伤疤却在深夜被他自己抠得鲜血淋漓。原来那些扭曲的爱意与自残,都是愧疚开出的恶之花。
“所以这些年,你故意让自己疯掉?”她走近病床,看到床头柜上散落着撕碎的诊疗记录,每张纸都写满“对不起”,“用病态把我困在你身边,就像你父亲用谎言困住你一样?”
苏砚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知遥,我不敢面对你。每次看到你调试沙盘,我就想起阿姨教我下棋的样子;每次听你讲催眠案例,耳边都是叔叔讲量子物理的声音。”他哽咽着把脸埋进她的手背,“我连自首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用最卑鄙的方式留住你。”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沈知遥的睫毛上落满晶莹。七年前那个在火场废墟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少女,此刻突然看清了迷雾后的真相。原来他们都是被困在火海里的蝴蝶,翅膀被烧出千疮百孔,却仍在黑暗中寻找光的方向。
“我去报警。”苏砚突然起身,病号服下嶙峋的肩胛骨硌得她生疼,“我要让父亲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也要……”他颤抖着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让你从我的阴影里解脱。”
沈知遥反手扣住他的手腕,触到旧伤疤的凸起:“你知道吗?上周催眠时,你在潜意识里说‘想带知遥去看极光’。”她的声音发颤,“苏砚,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真相,而是不敢首面真相的懦弱。”
监控器的红光在雪夜里明明灭灭,沈知遥踮起脚吻去他睫毛上的雪。这个曾在无数个深夜为他包扎伤口的动作,此刻有了全新的温度。苏砚先是僵硬,继而疯狂地回吻,像是要将七年的思念与愧疚都揉进这个吻里。
三个月后,庭审现场的镁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苏砚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被告席,陈述词里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重量。旁听席上,沈知遥握着他父亲移交的商业机密文件,看到证人席上曾经的护工阿姨举起了那张烧毁的电路图——那是火灾当天,她在消防通道捡到的物证。
“我认罪。”苏砚最后看了眼沈知遥,转身面向法官,“但我希望能用余生弥补过错。”
次年春天,市心理康复中心揭幕仪式上,樱花纷纷扬扬落在“茧·重生”的铜牌上。沈知遥看着正在给患者做团体治疗的苏砚,他手腕上的疤痕被阳光镀成金色。曾经困住他们的黑暗牢笼,如今化作承载希望的茧房,无数破碎的灵魂在这里重获新生。
“在想什么?”苏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梳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远处,接受治疗的少年正在沙盘中堆砌一座城堡,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我想成为消防员”。
沈知遥转身环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在想,我们终于破茧成蝶了。”
春风裹着樱花掠过他们交叠的影子,像极了七年前那个注定改变命运的雪夜。只是这一次,不再有燃烧的火焰与破碎的哭喊,只有两颗重生的心,在阳光下奏响爱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