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雨丝斜斜掠过玻璃窗，在心理康复中心的落地窗外织成一片朦胧的纱幕。沈知遥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抬头望向诊疗室里的挂钟，指针即将指向十点——苏砚的例行复诊时间。
诊室门被轻轻推开，带着水汽的风裹挟着熟悉的气息涌进来。苏砚穿着浅灰色针织衫，袖口别着她去年送的银杏叶胸针，领口处还沾着几滴水珠。他习惯性地抬手整理衣领，动作却在触及胸前的银杏叶时放轻，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
“今天路上积水太深，耽误了些时间。”他在诊疗椅上落座，目光始终追随着沈知遥的身影，“你感冒还没好全，怎么不开暖气？”
沈知遥将保温杯推过去，热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七年前那个在病房里疯狂抓扯绷带的少年，此刻己能平静地讲述童年往事。她翻开病历本，最新一页记录着苏砚连续三个月的情绪稳定评估，钢笔尖悬在空白处迟迟未落。
“在想什么？”苏砚忽然倾身，指尖擦过她垂落的发丝，动作比窗外的雨还要轻柔。这个曾用破碎玻璃划伤手腕的男人，如今连触碰她时都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沈知遥合上病历本，从抽屉里取出泛黄的火灾调查报告。纸张边缘早己磨损发毛，那些被她反复阅读的字迹却依旧清晰。“下周是爸妈忌日，我想去墓园重新布置花坛。”她顿了顿，“你愿意一起去吗？”
苏砚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出青白。七年前的那场大火仿佛又在眼前肆虐，浓烟中父亲扭曲的面孔与沈知遥父母绝望的哭喊交织成噩梦。他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手，声音沙哑：“我……我没资格。”
“当年你也是受害者。”沈知遥绕过办公桌，在他身旁蹲下，与他平视，“你用了七年时间赎罪，现在该学会放过自己了。”她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记得我们创办康复中心的初衷吗？”
苏砚缓缓抬头，诊疗室的白墙上，“治愈他人即救赎自己”的标语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五年前，当他在法庭上承认父亲罪行时，沈知遥坐在旁听席上对他微笑，那抹笑容比任何药物都更具治愈力。后来他们一起走访火灾幸存者，帮助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重建生活，那些被痛苦浸泡的日子，渐渐被温暖填满。
“那天有个女孩问我，”沈知遥轻声说，“为什么康复中心的花园要种那么多蒲公英。”她起身推开窗户，细密的雨丝飘进来，沾湿了她的睫毛，“我告诉她，因为蒲公英的种子总会找到新的土地生根发芽。”
苏砚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花园里被雨水冲刷得愈发鲜亮的蒲公英。那些白色绒球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随时会带着希望飞向远方。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沈知遥站在病房门口，身后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
“知遥，”他转身时眼中蓄满温柔，“我们把爸妈的照片放在花园里吧。”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的雨珠，“让他们看看，我们己经把困住自己的茧，变成照亮别人的光了。”
雨声渐密，却掩不住两人相视而笑的温柔。诊疗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护士抱着一摞病历探进头：“沈医生，下一位患者到了。”
沈知遥点头示意，回头时苏砚己经坐回诊疗椅，神情平静而坚定。她翻开新的病历本，钢笔尖流畅地划过纸面，写下“希望”二字。窗外，蒲公英的种子乘着细雨飞向天际，在灰蒙蒙的云层中，隐约透出一道彩虹的微光。
这一刻，所有的伤痛都化作滋养新生的养分。那些在黑暗中挣扎的岁月，终究成就了如今破茧成蝶的他们。而康复中心的每一扇窗，都将成为照进他人生命的光，让更多人相信，无论经历怎样的黑暗，总会有破茧而出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