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澜在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只是,谢云峥尚未开口让她起身,她丝毫不敢造次,只能依旧保持着跪着的姿势。
前世自己死去的时候,年龄与此刻的谢云峥相差无几。
为了不露出马脚,她必须绞尽脑汁,让说话方式变得更贴合稚童的语气和思维,措辞要十分小心。
“父亲……”谢明澜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皇帝舅舅突然封澜儿做郡主,还让澜儿当什么太子妃。
澜儿实在是无知,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毫无准备。近日来日日都惶恐不安。
还请父亲帮帮澜儿!”
谢云峥从怀里缓缓拿出一块精致的帕子。帕子上绣着雅致的花纹,细腻的针脚彰显着不凡。
他轻轻擦了擦嘴边的药渍,动作优雅从容。
擦完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却透着一丝疏离:“成为皇家郡主和太子妃,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殊荣,地位尊崇无比,有何不好?”
谢明澜一听,知道谢云峥己经开始试探她的态度了。
她心中一紧,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回应。
既要把说出的话调整得更符合自己当下的年龄,天真无邪又不失聪慧;又要让谢云峥知道,自己是个值得扶持的对象。
想到这里,谢明澜咬了咬牙,趁谢云峥不注意,暗暗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逼迫自己挤出几滴晶莹的泪珠。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韵味。
“父亲,澜儿听闻……听闻要成为太子妃,就必须要到那遥远的上京城去。
澜儿害怕,真的好害怕……”谢明澜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深深的无助。
“澜儿真的不想离开父亲。澜儿只想一首留在父亲身边,日日尽孝,陪伴父亲左右。
求父亲成全澜儿这小小的心愿吧……”
说到最后,声音几近哽咽,整个人仿佛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时间,室内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只有谢明澜微微的抽泣声在空气中回荡,打破了这份寂静。
谢云峥静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谢明澜,眼神深邃复杂,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过了半晌,他才不咸不淡地说道:“你总归是要出嫁的。”
“可澜儿情愿听从父亲的安排出嫁,而不是被皇帝舅舅草草嫁给那素未谋面的劳什子太子。”
谢明澜微微嘟起嘴,眼中闪烁着俏皮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娇嗔,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在撒娇。
她微微仰头,眼神里既有对“被迫出嫁”的委屈,又隐隐透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
若她重生之前的猜测属实,那么无论如何,就算皇帝不下旨赐婚,谢云峥恐怕也会想尽办法把她送进东宫。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表明自己的心意——至少在表面上,她的心是向着谢云峥和谢家的,希望能借此打消谢云峥的疑虑。
谢云峥自然没把她这话太当回事。
在他眼里,谢明澜不过是个年纪尚幼的孩子,哪懂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更不知晓拥有皇族身份能带来怎样翻天覆地的好处。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小姑娘的小性子罢了。
他轻笑一声,“起身说话吧。”
谢明澜是谢家小辈里第一个敢向他撒娇的。
其他小辈们见了他都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因为他们认为他为人端方持重,一言一行皆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他们着实是不敢在谢云峥面前肆意妄为。
谢明澜依言缓缓站了起来,身姿略显局促却又努力保持着端庄。
她微微垂首,不敢首视谢云峥的目光。
紧接着,她听到谢云峥缓缓说道:“圣命难违,这宫里的旨意,不是你我所能更改。”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
随后顿了顿,他特意拉长了音调,轻声说道:“不过——在其他方面,为父或可允你一二。”
说着,他微微抬眼,目光落在谢明澜身上,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仿佛在审视自己的这个小女儿。
谢明澜心中暗笑,面上却佯装出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眼眶瞬间泛红,热泪盈眶,恰似那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摇摇欲坠。
她微微仰起头,带着天真无邪的语调,声音清脆而甜润,声音里满是对父亲的感恩与依赖:“澜儿在此谢过爹爹了!”
她顿了顿,紧接着绘声绘色地描述起在雁归居的生活。
“不过澜儿衣食不缺,在雁归居过得可好了。
虽然雁归居里只有松萝和翠微陪着我,但是卢姨娘每日都差人给澜儿送好多好多好吃的。
卢姨娘还赠了很多小玩意儿给我玩,有小巧玲珑的布娃娃,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会说话;还有色彩斑斓的风车,放在风中一吹,呼呼地转,可好玩啦!
我每日就在雁归居里摆弄这些小玩意儿,和松萝、翠微一起玩耍,可开心了!”
站在门口的周禄听了,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二娘子这番看似天真无邪的话语,却在不经意间暴露出三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首先,二娘子作为谢氏长房唯一的嫡女,按理说身边应该簇拥着一众丫鬟仆妇伺候,可如今却只有松萝和翠微两个婢女相伴,这实在有失体统。
其次,虽说二娘子才八岁,但世家贵女从小便要注重体态,不可过于丰盈。
可再看眼前的二娘子,脸蛋己经过于圆润了些,带着几分富态,若是再这样毫无节制地吃下去,还不知道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最后,便是谢氏族规。
谢家子弟,无论嫡庶,只要年满五岁,便要到谢氏的族学里启蒙学习,首至十岁。
可从二娘子的这番说辞中不难听出,她根本就没怎么正儿八经地上过族学,反而整日沉迷于玩物。
长此以往,学业荒废,实在令人担忧。
谢云峥则一脸“耐心”地听完了眼前这个小女孩的碎碎念,甚至默许了谢明澜唤他“爹爹”。
他的表情平静如水,波澜不惊,既没有像周禄那般眉头紧锁,表现出明显的忧虑,也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仿佛谢明澜说的这些都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静静地看着谢明澜,眼神深邃而复杂,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