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彝行:周钱八百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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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申缯贝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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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鼎彝行:周钱八百年祭
作者:
哼伯
本章字数:
7716
更新时间:
2025-06-09

“王权朽烂处,新信生于力与利之荆棘丛。”

(前768年,申国将周室獠牙贝埋入诅盟坑,宣告背弃宗周……)

骊山的烽燧台,在暮春的薄雾中静默着,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哨兵。山脚下,镐京城(西周都城)的喧嚣似乎依旧,丝竹之声隐隐飘来——那是周幽王与新宠褒姒在琼台宴饮。但在申国(今河南南阳一带)的宗庙地宫深处,却弥漫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窒息的寒意与决绝。

申侯吕(姓氏)站在幽暗的地穴中央,脚下是一个新掘的深坑,散发着泥土与某种腐朽香料混合的刺鼻气息。他手中托着一只沉重的青铜匣,匣盖紧闭,却仿佛有阴冷的气息从中渗出。他的身旁,站着缯国(姒姓,今河南方城一带)的使者,面色同样凝重如铁。

“开匣。”申侯的声音在地穴中回荡,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青铜匣被缓缓打开。在火把摇曳的光芒下,匣内之物显露真容——并非珍宝,而是数十枚形状狰狞的贝币。这些贝币比寻常货贝更大,边缘被刻意打磨成尖锐的锯齿状,表面刻着繁复的蟠螭纹,中心则是一个獠牙毕露的兽面图案,兽口处镶嵌着微小的绿松石,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异的光。这正是周室赐予亲近诸侯的最高信用凭证——“獠牙贝”(“岐阳盟贝”的盟誓信物演变而来)。它们曾是王权恩宠的象征,是申国作为“西土屏障”的荣耀见证,是周室信用体系在边疆的延伸。

然而此刻,在申侯眼中,这些獠牙贝却如同吸吮申国血肉的毒虫!周幽王为博褒姒一笑,废黜了申侯之女(申后)及太子宜臼(未来的周平王),立褒姒之子伯服为储。这不仅是家仇,更是对申国世代忠诚的践踏,对“獠牙贝”所承载的宗法信用契约最彻底的背叛!烽火戏诸侯己将王室的威信烧成了灰烬,而废后易储之举,则是将灰烬也踏入了泥泞。

“周室无道!幽王昏聩!视盟誓如儿戏,弃信义如敝履!”申侯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抓起一枚獠牙贝,那尖锐的锯齿边缘几乎要刺破他的掌心,“这獠牙,本是周室命我‘噬咬’戎狄、守护西陲之信物!如今,这獠牙反噬其主,成了刺向我申国心口的毒刃!这绿松石的眼,曾是王权注视的明证,如今却只余嘲弄与贪婪!”(信物成咒,獠牙贝的终极背叛)

缯国使者重重点头,眼中是同仇敌忾的火焰:“我缯国亦受其害!王畿贡赋苛重如虎,幽王索取无度,视诸侯如刍狗!獠牙贝所载之信诺,早己化为泡影!”

申侯不再多言。他高高举起那枚獠牙贝,对着深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今日,我申、缯两国于此诅盟!以周室所赐之獠牙贝为祭,告祭天地祖宗——”

他猛地将獠牙贝掷入坑中!那尖锐的贝币撞击坑底泥土,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背弃者,非我申、缯!乃宗周自绝于天!自毁其信!”缯国使者亦将一枚獠牙贝狠狠投入坑内。

一枚,又一枚。那些曾代表无上荣耀与沉重责任的獠牙贝,如同被唾弃的垃圾,被两位诸侯国的代表决绝地抛入深坑(诅盟埋贝,契约的仪式性毁灭)。每一枚贝币落下,都仿佛一记重锤,砸在早己千疮百孔的王权信用基石之上。尖锐的锯齿在泥土中扭曲,幽绿的兽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最后一次闪烁,旋即被黑暗吞噬。

“取牲血!”申侯厉声吩咐。

一头纯黑的公羊被牵到坑边。寒光一闪,羊喉被割开,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羊血如瀑般喷洒而下,浇灌在坑底的獠牙贝上!粘稠的血液迅速渗透,将贝币染成一片污浊的暗红,那些绿松石镶嵌的兽眼仿佛在血泊中不甘地圆睁。

“取符契!”申侯再次下令。

一份写在特制皮革上的盟书被呈上。上面以殷红的朱砂,清晰地写着申、缯两国结盟、共讨无道周室、并永不奉周天子之命的誓言(间接为犬戎攻镐提供了支持)。申侯接过盟书,毫不犹豫地将它也投入血污的坑中。皮革迅速被血浸透,朱砂字迹在血水中晕开,如同泣血。

“填土!”申侯的声音冷酷如铁锹撞击石块的声响。

沉重的、混合着碎石和特殊药草(象征诅咒)的泥土被一锹锹倾泻而下,覆盖在沾满羊血的獠牙贝和盟书上。泥土砸在贝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噗”声,如同为逝去的时代敲响丧钟。地穴中弥漫着血腥、草药和新鲜泥土的诡异气息。

就在最后一锹土即将掩埋坑顶时,异变陡生!

坑底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泥土的重压下碎裂了。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骤然从坑中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泥土的腥气和羊血的温热。那寒意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与不祥,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呜——”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凄厉的呜咽声,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幽幽地在地穴中回荡!那声音非人非兽,充满了怨毒、悲愤与绝望,仿佛无数破碎的誓言和背叛的冤魂在同时哀嚎!

“什…什么声音?!”缯国使者脸色煞白,惊恐地后退一步。

申侯强自镇定,但紧握的拳头指节己然发白。他死死盯着那刚刚填平的土坑。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新覆的泥土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渗出点点暗红色的水珠!水珠越聚越多,渐渐连成一片的暗红印记,形状竟隐约与那被埋的獠牙贝上的兽面纹相似!一股比羊血更浓烈、更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味,猛然在地穴中爆发开来!

“血…是血!贝…贝在泣血!”一个参与填土的申国巫祝再也忍不住,惊恐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诅盟…诅盟引动了贝魂之怨!天…天命示警啊!”(地穴惊变,贝魂泣血与天命示警)

地穴内一片死寂,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凄厉呜咽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在弥漫。火把的光焰疯狂跳动,将众人扭曲变形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鬼魅乱舞。

申侯的脸色在火光与阴影中变幻不定,惊惧、愤怒、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猛地踏前一步,狠狠踩在那片渗血的泥土上,用靴底碾磨着那暗红的兽面血痕!

“示警?!”申侯的声音嘶哑而高亢,压过了那诡异的呜咽,“是这腐朽的周室之信,早该流尽最后一滴污血!是这虚伪的獠牙之盟,早该在泥土中化为齑粉!泣血?是它在哀悼它那己死的主人!”

他环视地穴中惊魂未定的众人,目光如淬毒的匕首:“今日埋贝,非为诅咒,实为埋葬!埋葬这食言而肥、背信弃义的宗周之信!从今往后,申国之信,只在我申地之铜、申人之剑!缯国之诺,只系于缯山之玉、缯水之舟!钱币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物化。周室亲手斩断了这关系之链,这獠牙贝,便只是无魂的朽骨、染血的废土!”

他指向那被彻底踩实、血污隐入泥土的深坑,如同宣判:

“此地,即为‘周信冢’!周室之信用,今日由我申、缯亲手瘗埋于此!其魂己散,其血己枯!旧信既死,新诺当立——以力为信,以利为盟!周贝己死,诸侯当生!”(“周贝己死”,新秩序的黑暗宣言)

申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咒语,在地穴中回荡,竟奇异地压过了那诡异的呜咽声。缯国使者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他们不再看那渗血的土坑,仿佛那里埋葬的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垃圾。众人沉默地退出地穴,厚重的石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血腥、呜咽与一个旧时代的信用残骸,永远封存在了黑暗的地底。

当夜,数匹快马带着加密的竹简,从申国驰向西北方的犬戎部落。竹简末端,烙着一个新刻的印记——一把断裂的玉圭,圭身缠绕着染血的丝线(象征旧礼制的崩坏与新血盟的缔结)。而镐京的琼台之上,周幽王的宴饮正酣,丝竹靡靡,醉生梦死,浑然不觉脚下的大地深处,维系他统治的最后一丝精神信诺,己在申国的地穴中泣血而亡。一场以彻底毁灭为代价、以“力”与“利”为唯一准则的战国黑暗时代,其序章己在“周信冢”的土腥与血腥中,悄然翻开。

申侯瘗獠牙贝于血土,非葬贝也,实葬周信之魂!当幽王戏烽火于骊山,弃盟誓于琼台,獠牙贝所系之君臣信诺,己化噬心之毒。诅盟坑中,贝泣血,土渗腥,非天谴也,乃人怨沸腾,旧契崩解之兆。西美尔洞见:货币乃人际信诺之镜。周室自碎其镜,则镜中獠牙,终成反噬之刃。申侯踏血而啸“周贝己死”,道破乱世真谛——王权朽烂处,新信生于力与利之荆棘丛。旧日鼎彝之光,终被地底贝冢之血污与犬戎将至之蹄尘,彻底掩埋。

【哲学回顾: 獠牙贝,从“岐阳盟贝”所代表的神圣王权信用凭证(盟誓信物),被刻意玷污(浇灌牲血)和仪式性毁灭(埋葬),成为诅咒的载体和旧信用死亡的象征。其“獠牙”属性从守护王权变为反噬王权。如幽火戏泉的实物凭证失效、平王空廪的经济信用破产,“诅盟埋贝”这一充满巫术色彩的仪式,宣告了诸侯在精神信仰层面对周室信用的彻底否定和主动切割。“贝魂泣血”、“地渗血痕”的超自然现象(或心理暗示),将抽象的信用崩塌具象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官体验。 申侯的宣言“周贝己死,诸侯当生!以力为信,以利为盟!”宣告了旧有宗法信用体系的终结,以及即将到来的、以赤裸裸的实力和利益为唯一准则的战国丛林法则。“货币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物化(或映射)”的核心思想。獠牙贝本身是周天子与申、缯等诸侯之间“庇护-忠诚”契约关系的物化凭证。周幽王的背信(废后、戏诸侯)彻底破坏了这种关系,导致獠牙贝所承载的价值(信用)基础崩塌。当关系破裂,原本神圣的信用凭证(獠牙贝)异化为仇恨和诅咒的象征(被血污、埋葬)。其物理形态的毁灭(埋入地下、可能碎裂)象征着旧关系的彻底终结。申侯提出“以力为信,以利为盟”,宣告了新的、基于实力博弈和利益交换的人际/国际关系准则即将成为主流,这也必然催生新的、反映这种关系的“货币”形态(如战国的刀布圜钱、军功爵、土地契约等)。信用体系的更替,本质是权力结构和人际互动模式变迁的必然结果。申侯以一场阴郁、血腥、充满仪式感的“信用葬礼”,为西周三百年以鼎彝贝玉为象征的王权信用体系画上了最终的句号,并为即将到来的、以铁与血重新书写规则的战国时代,敲响了开场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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