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冷把车停在地下车库负三层，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
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被她捏出褶皱，袋口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是方才从深蓝安全局男子手里接过的资料，封皮还带着档案室空调的凉气。
“姐，要开灯吗？”隋暖系着安全带的手虚虚扶在文件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瞳孔还带着方才在档案室里的紧张，像被惊飞的雀儿刚落回枝桠。
隋冷摇了摇头，指尖沿着文件袋封口缓缓划开。
车外的通风管道传来细微的滴水声，在寂静里被放大成鼓点。
第一份资料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质文件，最上面压着张磁盘，磁盘背面用红笔写着“加密地图”；下面躺着个银色录音笔，开关处有细微的划痕，像是被反复按过千百次。
“是他特意留给我们的。”隋冷的拇指过磁盘边缘，“刚才在档案室，他拨电话时按了三次挂断键——拖延时间，给设备加密留空档。”她抬眼时，后视镜里映出阿灰的影子。
黑猫正蹲在后座靠枕上，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扫过隋暖的发梢，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呼噜声，是“安全”的信号。
隋暖把录音笔递给她时，指尖在发抖：“要现在听吗？”
录音笔的杂音持续了三秒，接着是电流刺啦声里混着的女声。
那声音很轻，像隔着层毛玻璃，却让隋冷的呼吸陡然一滞——是母亲的声音。
“如果你们听到这个，说明我没能关掉系统。记住，母体技术的回收点坐标在……”
后半句被尖锐的蜂鸣截断。
隋冷的指甲掐进掌心，磁盘在她手心里烙出红印。
她突然倾身打开车载终端，磁盘插入接口的瞬间，屏幕跳出乱码，又在三秒后自动重组。
绿色的坐标点在电子地图上闪烁，落在城郊的鹰嘴山北麓。
“夜间行动。”隋冷的声音像淬了冰，“白天目标太明显，他们既然能在档案室装监控，就能追踪车辆。”她转头看向阿灰，黑猫立刻竖起耳朵，瞳孔缩成细线——这是“明白”的信号。
隋暖从背包里摸出备用手机，快速划拉着屏幕：“我查过鹰嘴山，十年前有座医疗站，后来因为山体滑坡废弃了。山后有条小径，是驴友徒步的路线，导航显示现在还能用。”她把手机转向隋冷，屏幕上的卫星图里，那条小径像条褪色的线，隐在密林深处。
阿灰跳上驾驶座，前爪搭在隋冷手背。
隋冷低头，黑猫的喉咙里滚出一串短促的“咕噜”——“我先去探路，三公里内无异常再叫你。”她摸出兜里的鱼干塞给它，猫爪刚碰到鱼干就窜出车窗，在车库柱子上一借力，消失在通风管道口。
“系好安全带。”隋冷发动引擎，车载音响自动播放起她常听的钓鱼节目，主持人正说着“夜间钓鳜鱼要注意暗流”，她却把音量调到最小。
后视镜里，隋暖正把母亲的旧照片放进随身的金属盒，红绳在她手腕上晃了晃，和照片里女人的红绳叠成一片。
山后小径比导航显示的更难走。
越野车碾过碎石时发出闷响，车灯只能照亮前方两米的路。
隋冷把车停在离医疗站五百米的灌木丛后，从后备箱取出折叠钓竿——是她最常用的那根，碳纤维竿身还带着白天钓鱼时的余温。
“拿着。”她把微型摄像头系在钓线上，“等会我把摄像头甩到树梢，你盯着手机。”隋暖接过手机时，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和母亲的触感一模一样。
钓竿在夜色里划出银弧，摄像头稳稳卡在最高的橡树枝桠上。
手机屏幕亮起，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废弃医疗站的外墙爬满常春藤，玻璃碎了大半，门口堆着半人高的碎石。
二楼有扇窗户没关，风灌进去时，能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
“有信号源。”隋冷摸出电磁探测器，又从渔具包掏出卷钓鱼线，“他们没完全销毁设备。”她把探测器系在钓线上，轻轻一甩，线从侧窗的破洞钻了进去。
探测器的红灯开始闪烁，数值跳到“7.3”——远超正常范围。
“三个信号源。”隋冷盯着探测器屏幕，“二楼走廊、化验室，还有……”她的声音突然顿住，屏幕上的红点在移动，“化验室那个在动。”
隋暖的呼吸突然急促：“姐，摄像头画面——”手机里，二楼走廊的阴影里闪过一道人影，穿着深蓝安全局的制服。
隋冷的手按在隋暖后颈，把她往灌木丛里压了压：“别怕，是他们的人，但没带枪。”她解下身上的冲锋衣给隋暖披上，“你留在车里，锁好门。”
医疗站的铁门锈得厉害，隋冷用钓竿挑开插销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贴着墙根往里挪，鞋底避开地上的碎玻璃，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
化验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幽蓝的光——是终端机的屏幕。
终端机的密码框还亮着，隋冷扫了眼键盘上的油垢，按下“20050817”——母亲的生日。
屏幕“滴”的一声解锁，实验日志的文档自动弹出。
“8月15日，意识转移实验体L-09出现排斥反应……”
“8月16日，隋教授坚持关闭系统，她说‘这些不是数据，是活着的人’……”
隋冷的指尖在“隋教授”三个字上停顿，喉头发紧。
她往下翻页，照片夹里掉出张泛黄的鹰羽——和上周在湖边捡到的那根一模一样，当时有只鹰叼着照片撞在她钓竿上，照片里是这座医疗站的旧貌。
“难怪鹰会带照片来。”她低声道，声音在空荡的化验室里回响。
“姐姐。”隋暖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日志最后一页，有妈妈的签名。”
隋冷翻到文档末尾，“隋清”两个字力透纸背，旁边写着：“终止所有实验，销毁母体技术。若我失败，请找到我的女儿。”
夜风突然灌进来，吹得终端机屏幕首闪。
隋冷摸出母亲的旧照片，照片里的女人抱着婴儿，手腕上的红绳和她此刻的心跳同频。
她把照片贴在终端机上，轻声道：“我找到你了，妈妈。”
“姐！”隋暖的尖叫惊得她猛地抬头。
窗外掠过一道黑影，阿灰的低吼从耳麦里炸响：“有两脚兽在房顶上，带着金属管子（枪）！”
隋冷迅速把终端机里的资料同步到云端，转身时撞翻了旁边的试剂架。
玻璃碎裂声里，她看见二楼走廊的阴影里亮起红点——是狙击枪的瞄准镜。
“隋暖，启动车辆！”她冲向门口，钓竿在手里甩出残影，钓线精准缠住隋暖所在的越野车后视镜。
“拉我！”
越野车发出轰鸣，钓线绷成首线。
隋冷在瞄准镜红点扫过心脏的瞬间扑出大门，后背重重撞上车顶。
阿灰从屋檐跃下，爪子划在狙击枪枪管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走！”隋冷拍了拍车顶，越野车碾过碎石冲下山坡。
后视镜里，医疗站的灯光逐渐模糊成一个小点，像黑夜里未灭的烟头。
阿灰从后车窗钻进来，浑身的毛都炸着，喉咙里还在低嚎：“他们追来了！”
隋冷摸出手机，云端同步完成的提示音刚好响起。
她转头看向隋暖，妹妹的脸被仪表盘映得青白，却还在笑着：“姐姐，妈妈说‘找到我的女儿’，现在我们找到彼此了。”
夜风卷着山雾灌进车窗，隋冷把母亲的照片贴在胸口。
她踩下油门，车灯劈开黑暗，像把锋利的刀。
车后座的阿灰突然竖起耳朵，对着后窗发出短促的“喵呜”——那是“三公里外有车，开得很快”的信号。
隋冷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调出车载地图。
下一个路口右转，是通往隋氏集团地下实验室的密道。
她勾了勾嘴角，把车速提到最快。
有些事，该做个了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