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夹杂着风斜斜地打在雕花窗户，在庭院里的青砖上织出一张细密的网。江浸月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案头的琵琶，这是她最爱的物件，如今终于也从暖玉榭移到了她的新闺房。
搬来祖母这己有两日了，这是江府内院最幽静的一处厢房漪兰阁，在福寿斋后面。如今她便成了这间缀满鲛绡纱帐、摆着紫檀嵌玉案几的新屋主人。
窗户被雨打得叮咚作响，恍惚间竟让她想起在望春楼听雨的日子，只有雨天她才敢借着雨声放声哭泣，那时她总在幻想着苏姨娘能发现自己不在庄子上，把流落青楼的她接回暖玉榭。
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拨动熏炉顶上的镂空花纹，袅袅沉香气混着雨水的清冽漫入鼻间。
忆起前日江清月在佛前的丑态，她眼底掠过快意。她自是不知道江清月是要用何种手段害她，但左不过就是在佛像上做手脚来陷害她不吉利，好让祖母厌弃她。连导热都是白日她发现多出的黄色经幡布才联想到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但只要她在佛像上做手脚，那自己的方法就定能给她一个教训。
江清月的意志还没有那么不坚定会自己吓自己吓成那样，是她早就准备好了致幻药，趁她断香之时，偷偷洒在了供桌余下的檀木香里，江清月怎么也不会想到由秦忆柳亲手拿给她的那三炷香里会有致幻药。
之前那本医书有记载，血曼陀花和梦魇草的粉末在三炷香后会让人产生幻觉，打开记忆深处的恐惧之匣，再加以檀香催化，江清月就会看见她心里最害怕的场面，再加上自己之前特意为她编造的一个不敬神佛就会得到报应的故事。
江浸月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她能重生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世间或许真的存在着超越人认知的维度，便是被称作“神佛”的意象，否则江清月的香又怎么会突然断裂，这并不是她设计的。
“姑娘，热水备好了。”丫鬟小荷的声音从外间传来，惊醒了她的思绪。
屏风后格挡出一间浴房，檀木桶己盛满冒着热气的泉水。两名丫鬟正将玫瑰香露与牛奶缓缓倒入桶中，指尖轻搅泛起涟漪。
“小姐，水温可还适宜？”丹桂俯身试了试水温，柔声问道。
江浸月褪去月白色绫罗裙衫，将身体浸入桶中溅起细小水珠。玉手搭上桶边时，兰心立刻递上浸湿的丝帕：“奴婢为您拭背。”
指尖力道恰好，自肩胛至腰际缓缓推拿，檀香混着玫瑰气息在氤氲热气中愈发浓郁。桶边搁着鎏金托盘，杏仁蜜与珍珠粉依序排列。
江浸月抬眸打量着两个丫鬟，眉目灵动如星子，唇角含笑藏机敏，身着藕色对襟褂子的是兰心，而一旁的青衫丫鬟生得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发髻高绾，仅插一支银簪，看起来沉稳些的是丹桂。
这两个都是祖母身边的得力丫鬟，被祖母赏赐给了她。
“这香露仿佛格外浓烈。”她闭目倚着桶壁，发髻松散垂落几缕青丝。
兰心躬身解释：“近日雨多，玫瑰含露量多，奴婢又添了半盏羊奶补香。”珠帘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丹桂警觉地瞥向门缝，江浸月却轻笑：“许是小荷那丫头。”
果然小荷含笑进来，“小姐，这是老夫人赏赐的玫瑰香膏，小姐沐浴完正好可以试试。”
出水时丫鬟们同时展开绸布，江浸月赤足踏上熊皮毯子，水珠顺着锁骨滑入肚兜。镜台前，兰心梳着她湿漉漉的长发，“蝉鸣未起，给小姐绾个松懒的垂云式罢。”
想到明日还要去学堂，待绾好发髻江浸月便沉沉的睡去了。
鹅黄色的纱帘外透进一缕晨光，铜镜映出她十西五岁的眉眼，肤若凝脂，眉似远山，鬓角犹沾着睡痕。
小荷轻掀帐幔，檀香混着井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姐，学堂卯时开课，该梳妆了。”她捧着一盆沾着蔷薇露的清水来给江浸月梳洗。
褪去寝衣，内着月白色绫裙，外罩翠烟衫，袖口绣银纹百蝶，裙摆缀白玉兰暗纹，腰间系素色缎带，这一身衬得江浸月身段袅袅婷婷。
螺钿妆奁层层打开，胭脂盒浮着金箔牡丹纹，少女指尖掠过翡翠簪、银丝缠枝镯，终选了支素玉兰花簪。
兰心以牛角梳理顺乌发，绾双螺髻时故意留一缕碎发垂耳畔，看见江浸月不由得赞叹道，“小姐梳这发髻看起来格外乖巧，很衬小姐的气质。”
江浸月也微微点头，许久未去学堂她己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临出门时李嬷嬷递来酥饼，“三小姐，小厨房新作的酥饼，老太太让我拿来给三小姐用些，去学堂莫要饿着肚子。”
“谢过嬷嬷，嬷嬷也要帮我叮嘱祖母多用些早膳。”
江浸月踩着卯时的梆子声踏入学堂，裙摆扫过墁地的青砖。梆子的清响与少女的脚步声在耳畔重叠，看到那抹熟悉的倩影出现，段自秋却只觉喉间如梗，连呼吸都成了困难之事。
似是有好多日未见她了，有多少日呢？也未过五日，他竟深刻了领悟了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炽热，那双浸着月光的眸子竟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江浸月的目光对上段自秋，他顿时慌忙垂睫，连呼吸都不敢大气。
晨光初透窗户时，孔学究正教习着《论语》。以《论语》的克己复礼为起点，过渡到《庄子》的自然无为，儒家与道家的思想碰撞让江浸月听的不亦乐乎。暮色渐浓时，孔学究才收卷离去。
让江浸月意外的是江清月和江明珠今日居然十分安静，江雪芷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不多和这些姐妹言语，每日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下学就匆匆回到她的忆雪轩。
而江清月和江明珠平日里都少不得抓住机会奚落她两句，她们如此安静倒是让江浸月感到有些无趣。
难道有什么阴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