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浸月又从容坐下，凝眸望着指尖茶盏，热气氤氲间，前世被火烧的窒息感再度涌上心头。
她蹙眉道：“浸月若真是妖邪附身，何不附在长姐身上？她的才貌都胜过我，又是嫡女的身份，为何要附一个身份低微，又不得亲娘宠爱的人身上.......”
祖母敏锐的捕捉到了江浸月的哀痛，心下十分不忍，她也只是个十三西岁的女娃娃，却要遭遇这么多。
“三丫头，你还有祖母呢，你娘不疼你！祖母疼你！”祖母怜惜道。
又转向苏冷玉，“既然你不想要这个女儿，从今日起三丫头就养在我名下，住在福寿斋！我看这丫头样样都好，跟你在一起才是要学的心术不正！”
苏姨娘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鬓边的碎发被冷汗黏在脸颊上，发髻歪斜，露出一节雪白的脖颈。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不敢抬眼，心里想着那贱丫头谁爱养谁养去！面上却悲痛欲绝，“老夫人，求您让我接着养月儿吧，月儿在您那怕是不方便，我带她也带习惯了......”
“住口！”老太太倏然起身，呵斥道，“先考虑考虑你能不能把自己照拂好吧！”
老太太心中冷笑，她在自己祈福时弄出这等不吉利的事的账，自己还没和她算呢，看来还是上次的责罚太轻了，“苏氏，你辱没门风，构陷亲子。按族规，杖责三十，罚跪祠堂三日，抄《女戒》百遍。”
苏姨娘垂着头，余光却瞥见廊下看热闹的丫鬟小厮，心中屈辱，对老太太和江浸月更是恨上了几分。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按住苏姨娘的肩膀。她突然挣扎起来，嘶哑着嗓子喊：“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住口！”秦忆柳猛然拍案，怒喝道，“来人，堵了她的嘴！给我拖下去打！”
麻核塞进嘴里的瞬间，苏姨娘眼前发黑。竹杖击打皮肉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每一下都像抽在脊骨上。
她起初还蜷缩着躲避，后来只能死死咬住麻核，血沫混着冷汗从身上淌下，滴在青石板上。
“母亲，饶了姨娘吧！”庶子江望轩突然冲出来，“三十大板打完怕是姨娘都没命了！”
却被江知远厉声喝止：“逆子！这是家规！”秦忆柳冷冷扫过他的脸：“你给我好好看着！这便是你姨娘教你的规矩，一举一动都关乎我江家的颜面，若是行错踏错就要受到惩罚！你可学明白了？”
江望轩跌坐在地上，面色苍白。
江清月也跪在地板上，用袖子掩住手握着的拳头，指节因为攥紧而发白......但是她不敢声张，怕被人注意到此事也有她的份，只能苦了姨娘了......
琅嬛居内。
主母秦忆柳斜倚在雕花榻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边缘，窗外雨丝斜斜掠过，在窗户上映出一层朦胧雾气，恰似她此刻混沌的心绪。
“传二小姐过来。”
她声音极轻，让人听不出情绪。跪在廊下的贴身丫鬟紫樱赶忙领命往春水阁去。
片刻后，江清月被领进房间，发髻上的流苏随着她行走发出轻响，发梢沾着几滴未干的雨珠。
“娘，你唤我？”江清月施施然落座，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起来。
秦忆柳凝视着那与妾室苏姨娘五分相似的眉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烛台映得她面容忽明忽暗，眼底似翻涌着惊涛骇浪：“清月，你可知今日为何唤你来？”
“孩儿...孩儿不知。”江清月摇摇头，今天发生太多事了，她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只想早些休息。
“你为何总是要与那贱人来往？一起谋害你三妹妹？”秦忆柳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记忆中这个女儿天真烂漫，没有心机，怎么如今却变得如此歹毒，让她感到很陌生。
江清月瞳孔骤缩，泪水在眼眶打转，“我没有谋害她！娘是信了江浸月说的话，觉得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吗？”
“她就是个妖女！最会蛊惑人心！自落水之后出了多少事都是因为她，娘可曾见过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吗？”
“反倒是女儿一首被她害，女儿是什么样的为人娘难道还不清楚吗？若那些事真是女儿所为，怎么她江浸月反倒是平安无事？”
这一番话说的也有道理，若江浸月真是个妖女，清月定不是她的对手，说不定这一切也都是她设计好的，否则怎么会有人在短时间内变化这么大？
看着面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江清月，毕竟是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十几年的孩子，从小到大对她连句重话都没有，秦忆柳心下又心软了，连忙为她拂去眼泪，“是娘不好，娘昏了头。差点也被蛊惑了，别哭了。”
江清月也扑进她怀里好一阵撒娇哭闹，“娘......”
待江清月走后，秦忆柳忽地出声，“青黛，你说二小姐究竟是不是我的骨肉？”
江浸月的那番话还是在她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想到她那张酷似江雪芷的脸，秦忆柳忽然觉得江浸月倒是比江清月还多像几分自己的女儿......
屏风后转出个青色衫子的婢女，正是从小服侍的贴身丫鬟青黛。青黛心头一跳：“夫人何出此言？产房那日奴婢寸步不离，稳婆也是您亲自挑的...”
“那为何她眉眼像还没有江浸月像我...”秦忆柳的话音戛然而止，喉间似哽了根刺。
青黛的头垂得更低，睫羽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夫人思虑过重了，二小姐更多的是肖似老爷。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会与母亲相像...”
秦忆柳的玉镯碰得案几上的茶盏叮当作响，“不成，那日我产后昏迷时会不会有人借机动了手脚？”
她猛地攥住青黛的腕子，似是想到了什么：“我生产那个雨夜，苏姨娘也恰好生产，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夫人且宽心！给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做这种事呀！”
青黛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若夫人还是不放心，奴婢去把当年生产之时所有的丫鬟，稳婆和医生都找来让夫人安心，只是……时隔多年怕是有些不好办......”
“不好办也得给我去办！快去把人都给我找来！对了，悄悄地别惊动旁人，要不然少不了闲言碎语！”秦忆柳眼眸中忽明忽暗，她也不愿意这样，但是不查一番总是难以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