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的眼神陷入一种癫狂的回忆：“她……她塞给我一大包银子……还有……还有我儿子的借据。”
“她说要么照做……要么……我和我儿子一起死……”
“她让我把……把她的女儿……悄悄抱去夫人房里，然后……然后把夫人的女儿抱到她的产房里……谎称是她生的……”
“夫人……夫人因为生了双生子……当时产后虚弱……昏睡着……根本不知道…我就趁着众人都看着夫人的时候，悄悄调换了孩子......”
孙嬷嬷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后来苏姨娘得势……她怕事情败露……就……就找借口把知道内情的几个稳婆都打发了。”
“给了封口费……我是……我是最后一个了，她……她派人看着我……不准我回漓川…不准我提当年一个字……”
“可没成想，过了一段时间……银子还没花完，苏姨娘就派人来追杀我和我儿子......我们一路东躲西藏，苟且偷生，才保住了这条命啊！”
李嬷嬷看着苏姨娘满脸怨毒，又转向江浸月，“姑娘……真正的嫡小姐，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夫人……”
“我……我儿子……求你们，看在我出来作证的份上饶了我儿子一条命吧……”
江浸月喉头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细微的痛楚迫使她冷静下来，十五年，五千多个日夜，自己看着这个窃取了她名分，她一切的假货江清月，顶着她的名字，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宠爱与尊荣。
她在华堂上抚琴作画，笑语盈盈；
她在花园里扑蝶嬉戏，裙裾飞扬；
她及笄那日，全城有头脸的夫人小姐都来道贺，满堂珠翠，映得她那张脸愈发得意张扬……而这一切，都本该是自己的。
每一次，江清月顶着那张与自己依稀相似，却因精心养护而愈发娇艳的脸在自己眼前晃过……
每一次，她带着那种仿佛天生就该高人一等的骄矜目光掠过自己……
每一次，她娇声唤着“父亲”、“母亲”……
过往的种种都让江浸月心痛如绞，还好她让陆离帮自己找到了这个狡兔三窟的孙嬷嬷，让自己终于能找回自己江家嫡女的身份。
余下的仆妇也承认了苏姨娘是酉时生的孩子，不需要再问，江清月瑟瑟发抖的姿态，苏姨娘瞬间灰败如死人的脸色，己经是最好的证词。
“不——！假的！都是假的！是母亲要诬陷我和姨娘！”
在地的江清月突然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哭嚎，“母亲难道就因为太后寿宴上女儿出了丑……就要抛弃女儿把三妹妹当女儿吗？！母亲居然如此势利？！”
她手脚并用地朝着祠堂另一侧爬去，死死抱住端坐在侧座一首沉默着的江知远的腿。
“爹爹！爹爹救我！爹爹！您最疼月儿的！您快告诉母亲，她是气糊涂了！她弄错了！我不是什么孽种！我是您的嫡女啊！爹爹！”
那一声声“爹爹”，让江知远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低垂的眼帘抬起，那双素来温和的眼中，此刻翻涌着震惊和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对眼前这个喊了他十五年“爹爹”的女孩习惯性的怜惜。
他干涩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老爷！”不等他发出声音，秦忆柳冰冷的声音传来，“在你开口之前，先好好看看她！”
秦忆柳手臂猛地抬起，首首指向江浸月，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指尖移了过去。
“你看看浸月和雪芷长得有多像，她们才是孪生姐妹啊！”
“你再看看清月，和苏姨娘那个贱人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知远猛地吸了一口冷气，视线来回在江雪芷和江浸月面上打量，那眼睛的形状，那微微上挑的眼尾，竟……几乎一模一样！
“怪不得……姨娘总是对我动则打骂，而对二姐却像亲女儿一般……”江浸月适时开口，一副失魂落魄地喃喃着。
她的泪水汹涌而出，突然将衣襟半褪，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将后背的肌肤展露出来……
祠堂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那上面纵横交错，全是狰狞的伤痕！
深褐色的旧疤像丑陋的蜈蚣盘踞，暗红色的新痂尚未脱落，鞭痕、棍痕、掐拧的淤青……
密密麻麻，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那些伤痕扭曲着，无声地诉说着长年累月非人的折磨。
江知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死死盯着那片伤痕累累的后背，他眼中的那点犹豫和怜惜瞬间化为乌有！
“我的儿……我的儿啊！”
秦忆柳突然扑跪在江浸月的身后，带着浓烈檀香和沉水香混合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那双手小心翼翼，触摸着她后背上伤痕累累的肌肤，“娘……给你用最好的药……给你请大夫。”
滚烫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砸落在江浸月的颈窝里。
“我的儿啊！”秦忆柳猛地将她紧紧箍入怀中，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勒断她的骨头。
她的脸埋在江浸月衣襟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压抑了十五年的悲痛和失而复得，此刻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响彻了整个祠堂，“娘的心肝！娘苦命的儿啊！娘竟……竟让你……”
她的哭声是如此的凄厉悲怆，饱含着一个母亲迟到了十五年的无尽悔恨与剜心之痛。
江浸月僵硬地被她抱着，鼻端充斥着属于“母亲”的陌生而浓郁的香气，颈窝里是她滚烫的泪水，身体却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喉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这就是自己日思夜盼的母亲的温度吗？
“主母！主母！”一声凄厉尖锐的哭喊猛地打断了秦忆柳的哭泣。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死死抱着此刻正在地，面无人色的江清月。
她对着抱着江浸月的秦忆柳，涕泪横流地哭喊哀求：“主母！您看看清月！清月她也是您一手养大的啊！十五年的情分！她叫了您十五年的娘啊！”
“她就是您的女儿！她就是江府的嫡千金啊！主母！你不能对你的女儿如此心狠啊主母！”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绝望的挣扎，试图用这十五年的虚假温情去撼动那刚刚被血淋淋揭开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