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
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巨大的紫檀木公案后,主审官刑部尚书周清正面容肃穆,眉头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分坐两侧,神情同样严峻。
堂下,萧景墨一身墨色亲王蟒袍,端坐于特设的旁听席位,面容冷峻如万年寒冰,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堂上众人。
宋明阳背着药箱子侍立在他身后,如同一尊沉默的煞神。
堂下跪着的,是宸玉宫掌事太监李福,以及几个当时在殿内伺候的宫女。
李福早己吓得魂不附体,抖如筛糠,涕泪横流。
“……奴、奴才真的不知道啊!那酒……是贵妃娘娘……哦不,是云氏!是柳氏吩咐御膳房一个小太监送来的!
说……说是特意给沈姑娘的滋补药酒!奴才……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啊!
陛下饶命!殿下饶命啊!”李福磕头如捣蒜,额头在金砖地上磕得砰砰作响,一片青紫。
“那送酒的小太监呢?”周清正沉声问道,声音带着威压。
“不……不知道啊!送完酒……就……就不见了!
奴才后来派人去御膳房问过……说……说那小子当天就告了病假……再……再也没回来……”李福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线索,断在了御膳房一个神秘消失的小太监身上。
“药渣!”大理寺卿突然开口,看向萧景墨,“墨王殿下,太医署那边可有验过药渣?毒物来源或可循迹!”
萧景墨微微颔首,声音冰冷:“查了。
太医署回报,近日并无异常药材出入记录。那毒……非宫中常备之物。”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瑟瑟发抖的李福和宫女,“那金杯,乃内务府造办处所出,记录清晰,经手之人一一排查,皆无异状。
毒,是在酒送来之后,才被下入杯中。”
这结论,让堂上几位主审官的脸色更加难看。
这意味着,毒源很可能来自宫外,且下毒之人就在宸玉宫内!
但李福和这些宫女的口供如同铁板一块,除了推给那个消失的小太监和己废的云氏,再无其他。
“废物!”都察院左都御史忍不住低声斥了一句,不知是骂李福,还是骂这毫无进展的僵局。
“还有一事,”萧景墨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据内务府密档,云氏被废前一日,曾命心腹宫女出宫,前往城西‘永安堂’药铺,取过一包药材。
言说是为老太师祈福所用。”
永安堂!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周清正眼神一凝:“立刻查封永安堂!缉拿掌柜及所有伙计!严加审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然而,一个时辰后,派去的衙役带回的消息却让人心头一沉——永安堂,人去楼空!
铺面整洁,贵重药材全无,只留下些不值钱的草药,仿佛一夜之间蒸发!掌柜、伙计,踪迹全无!
唯一的线索,再次化为乌有!如同精心设计好的圈套,每一步都抢先一步,将他们引入死胡同!
萧景墨放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他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好一个萧景元!断尾求生,弃车保帅!
手段干净利落得令人发指!将所有可能的线索掐灭在萌芽状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云氏成了完美的替罪羊,而真正的毒蛇,依旧在暗处吐着信子,冷眼旁观!
宋明阳凑近萧景墨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殿下,这分明是……”
“我知道。”萧景墨打断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肃穆的公堂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没有看堂上几位面色尴尬的主审官,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刑部大堂之外阴沉沉的天色。
“李尚书,”萧景墨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既然人证物证皆指向己废庶人云氏!
而柳氏对此供认不讳……”他刻意加重了“供认不讳”西字,目光扫过堂下抖成一团的李福等人,“那么,此案毒杀一节,便以此结案。
通敌叛国之罪证,云氏外祖父己死,线索中断,暂且搁置。
三司依律拟定奏疏,呈报陛下御览吧。”
“这……”周清正有些迟疑。这明显是虎头蛇尾,迫于压力的结案。
但看着萧景墨那双深不见底、蕴含着雷霆之怒却又强行压抑的眼眸,再想想宫里的二皇子和如今朝堂的暗流,他最终还是沉重地叹了口气,拱手道:“下官……遵殿下令。”
萧景墨不再多言,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刑部大堂。
宋明阳紧随其后,脸色铁青。
踏出刑部那沉重压抑的大门,萧景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向停在阶下等候的王府马车。
“殿下,难道就这么……”宋明阳跟在后面,忍不住低吼出声,满是不甘。
“闭嘴!”萧景墨猛地顿住脚步,霍然转身!
那双冰冷的眸子此刻燃烧着骇人的怒焰,死死盯着宋明阳,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不这么算了,你待如何?!
冲进二皇子府拿人?!证据呢?!拿什么去拿人?!就凭一个废妃的口供?!还是凭那杯早就化为乌有的毒酒?!”
他胸膛剧烈起伏,连日来的挫败、愤怒、对沈惊鸿的担忧,以及对萧景元刻骨的恨意,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出来,烧灼着他的理智。
“他算准了!算准了我们会查!算准了我们会无功而返!算准了父皇为了朝局稳定,只能到此为止!”
萧景墨的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在低咆,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我们现在冲上去,除了授人以柄,自取其辱,还能得到什么?!打草惊蛇只会让他藏得更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眼神重新变得幽深锐利,如同淬了毒的寒冰:
“云氏倒了,他断了一臂,但根须还在!他在朝中的党羽,他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他勾结南岳的渠道……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会动!只要他动,就一定会留下新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