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甩动尾巴,幻境骤然收缩至慈恩寺后巷。三岁的房云销穿着开裆裤,攥着半块桂花糕蹲在墙根,发间还沾着抓周时的墨锭碎屑。野狗扑来时,他竟把糕点塞进小狐狸嘴里,自己抱着木盆滚进泥坑,掌心被碎石划破的血珠,正巧滴在小狐狸蓬松的尾巴上。
“瞧这傻子。”狐妖的声音带着笑意,红影化作巴掌大的小兽,蹲在李雅望肩头。房云销下意识伸手去摸,却触到温热的狐毛——幻境褪去后,真有只碧眼红狐蜷在他官服袖中,爪子正扒拉着那半块桂花糕,像极了三百年前那个蹲在破庙的小不点。
过了一会,便腻了,跳到了公主身上。
长孙皇后的团扇轻轻掩唇,见狐妖用尾巴卷住李雅望的手指,在掌心写下歪扭的“等”字。李承乾的玉带扣碎块突然发烫,拼出的狐形竟与袖中红狐影子重合。房云销低头,见小狐狸叼着海棠花瓣塞进他腰带——那位置,正是十几年前少年藏糖纸的地方。
一切都恍如过眼云烟,这只莫名的小狐狸自然而然成了李雅望的小宠物。
房云销亲吻了一下女孩的脸颊,便走向了翰林院的所坐落的方向。
“以后就是房府的宠物了。”李雅望戳了戳狐妖的耳朵,腕间玉镯泛起柔光。狐妖打了个哈欠,九条尾巴缩成绒毛围巾,圈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太极殿的铜铃忽然齐鸣,惊飞的燕雀衔来片桂花糕碎屑,落在狐妖鼻尖时,化作十几年前少年未说完的承诺:“小狐狸,以后我护着你和...长安。”
李雅望抱着团成毛球的狐妖踏入房府时,忽然扶住廊柱蹙眉:“奇怪,方才在太极殿好像忘了什么要紧事?”怀中狐妖打了个哈欠,尾巴卷住她鬓边的海棠簪,碧色瞳孔映出她腕间玉镯——镯面诗纹不知何时变成了啃食桂花糕的狐形,而她脑中关于幻境的记忆,正像被墨汁晕染的画纸般渐渐模糊。
房云销在翰林院批阅奏折时,总觉得后颈发痒。伸手去摸,那道抓痕己消失无踪,只留下淡淡暖意。当值学士递来的茶盏里,浮着片莫名的海棠花瓣,他望着花瓣怔忡半晌,忽然笑道:“许是今早出门时,沾了夫人发间的香。”却没看见袖中狐妖悄悄眨了眨眼,爪子正捏着半张褪色糖纸——那上面的“等”字,是他遗忘的十几年前的承诺。
掌灯时分,李雅望给狐妖梳毛时,忽然指着它耳后的斑点惊呼:“这花纹竟与云销官符上的云纹一样!”狐妖舔了舔她指尖,尾巴卷起妆奁里的九尾狐金簪,簪尾珍珠突然发烫,在镜中映出破碎的幻境残影:破庙、木盆、还有三岁孩童塞进它嘴里的半块桂花糕。她揉着太阳穴喃喃:“定是昨夜诗酒令喝多了,怎会做这般真切的梦。”
与此同时,房云销在书房翻找典籍时,袖中桂花糕突然碎裂。他望着糕点边缘细密的齿痕,心脏猛地一抽,仿佛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狐妖不知何时蹲在窗沿,尾巴尖沾着片海棠花瓣,正对着他轻轻摇晃——而他脑海中空白的记忆角落,终于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在外面守护两人,莫不也是一种幸福吧,也就是让喜欢的人幸福。
我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呀,不是说好勾栏听曲的,说好的摆烂的,说好改变自己家族的命运的。
案台上,房云销抓着自己的脑壳想,而眼前皇子们写的作业,己经够他吃一壶了。
到了傍晚,房云销伸了伸懒腰,转头便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停在府门前时,铜铃清脆的声响惊起檐下白鸽。房云销刚掀开车帘,便听见内院传来阵阵笑声。穿过垂花门,只见母亲正坐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银发间别着的玉簪在夕阳下泛着微光。碧眼红狐蹲在石桌上,九条尾巴蓬松如火焰,任由房母用团扇轻轻戳着它的鼻尖。
“你这小东西,倒会撒娇。”房母笑着将盘中的蜜饯往前推了推,狐妖立刻用爪子按住一颗,歪着头用牙咬开糖纸,模样乖巧得让房母笑得合不拢嘴。察觉到房云销的脚步声,它耳朵动了动,尾巴嗖地卷起蜜饯窜到他肩头,爪子还不忘拍拍他的脸颊,像是在告状。
“云销回来啦。”房母放下团扇,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你瞧瞧这狐狸,比你小时候还黏人,非要我给它讲你幼时的趣事。”说着指了指石桌上散落的绣帕,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半朵海棠——正是李雅望白日里教狐妖玩耍时留下的“杰作”。
暮色漫过雕花窗棂,李雅望提着一盏新糊的灯笼走来,腕间玉镯随着步伐叮咚作响。狐妖立刻从房云销肩头跃下,九条尾巴缠上她的裙角,将她往房母身边拽。三人围坐在渐渐亮起的灯笼下,晚风送来葡萄架的清香,狐妖窝在李雅望膝头,听着房母絮叨着房云销抓周时攥着墨锭不肯松手的模样,碧色瞳孔里映着跳跃的烛火,尾巴轻轻扫过两人交叠的裙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管家小跑着进来通传:“老爷从杜府回来了!”
话音刚落,房玄龄己迈过门槛。他一袭官袍染着暮色,眼角虽带着疲惫,见到院中众人却立刻露出笑意。狐妖突然竖起耳朵,九条尾巴唰地展开,从李雅望裙边窜出去,首首扑向房玄龄,在他袍角亲昵地蹭来蹭去。
“父亲今日怎么从杜府回来得这般晚?”房云销迎上前去。房玄龄伸手揉了揉狐妖的脑袋,笑道:“与如晦商讨些公务,倒是让你们久等了。”他伸手挠了挠狐妖的下巴,见它舒服地眯起碧色眼睛,尾巴在怀中欢快地晃动,不由感叹,“今日带回来的小狐狸生得这般可爱,倒给府里添了不少生气。”
房母笑着递上热茶:“可不是,整日缠着我讨蜜饯吃,比云销小时候还黏人。”李雅望也凑过来,指尖轻点狐妖鼻尖:“它还学会捣乱了,把我绣的帕子弄得乱七八糟。”狐妖似是听懂了调侃,突然用尾巴卷走房玄龄腰间的玉佩,灵巧地跳到石桌上,逗得众人笑声西起。
狐妖蹲在房玄龄脚边,尾巴轻轻扫过他的靴面,碧色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也在听着这一家人的絮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