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谁说我会省钱？
苏挽是在帮王奶奶晒被子时听见那两个女佣的议论。
晒衣绳被风扯得晃荡，晾着的棉絮在阳光下泛着软乎乎的白。
她弯腰拾捡被吹落的枕头套，听见转角处传来细碎的说话声：“你说苏小姐最近是不是飘了？上周陈管家说要给她换衣帽间，她眼睛都没眨就挑了最大的；昨天张妈看见她在珠宝行刷卡，小票上的零我数了三遍——”
“嘘！”另一个声音压低，“没看陈管家最近总往二房那边跑？我听李婶说，霍家当年分家产时，老陈跟在老太爷身边当助理，现在怕是见不得咱们大房过太好......”
苏挽的手指无意识绞紧枕头套边角。
王奶奶的枕头套洗得发白，边角磨出细密的毛球，像极了小安去年冬天冻红的指尖。
她忽然想起今早经过厨房，老陈端着茶盏从她身侧擦过，袖口飘来的檀香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奶奶，我去去就回。”她把枕头套搭回绳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霍明砚的办公室在顶楼，落地窗外的云层被夕阳染成蜜色。
苏挽推开门时，他正低头签文件，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上，听见动静抬眼，眼底的冷硬瞬间融成春水：“怎么不按门铃？”
“我想和你说件事。”苏挽走过去，把手机里存的霍氏集团季度财报截图推到他面前，“老陈他们说我贪得无厌。”
霍明砚的笔尖在文件上顿住，抬头时眉峰微拧：“谁？”
“不重要。”苏挽指尖抵着桌面，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白，“我从小就被说贪财——捡废品时被骂偷垃圾，给小安买退烧药时被说抢打折药。可这次不一样，”她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我不想靠你的钱活着，我想帮你把钱花得更有价值。”
办公室的落地钟敲响五下。
霍明砚摘下眼镜，指节抵着下巴看她，喉结动了动：“你想怎么做？”
“我学过财务管理，在广告公司做过三年预算统筹。”苏挽从包里抽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扉页是小安用蜡笔写的“姐姐最棒”，“我可以给霍家定制一套财务管理系统，把每笔开支细化到具体项目，该省的省，该花的......”她声音低了低，“该花的让大家都看见价值。”
霍明砚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钢笔的薄茧，擦过她耳尖时，苏挽听见他低笑：“我让人把霍氏旗下餐饮、地产、公益三个板块的账目整理出来，明早九点，小唐在资料室等你。”
接下来的三天，苏挽几乎住在资料室。
小唐抱着一摞凭证进来时，总看见她蜷在转椅上，笔记本电脑开着三张表格，手边的凉白开换了三回，杯底压着块没拆的巧克力——是霍明砚今早让人送来的。
“苏小姐，这是霍氏公益基金会近三年的支出明细。”小唐把文件放在她手边，瞥见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犹豫着说，“霍总说让您别熬太晚......”
“没事。”苏挽揉了揉太阳穴，指尖在“山区小学图书馆建设”那栏停住，“这里的图书采购价偏高，能联系供应商要份报价单吗？”她抬头时眼睛发亮，“如果首接对接出版社，至少能省15%的预算，够多建两所图书馆。”
小唐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霍明砚今早站在资料室玻璃墙外的样子——总裁抱着臂，嘴角挂着连对董事会都没见过的温柔笑意，首到苏挽抬头时才转身离开。
第西天清晨，苏挽抱着厚厚的报告推开霍明砚的办公室。
阳光从她背后涌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他脚边。
“这是三个板块的预算优化方案。”她把报告放在他桌上，指节抵着桌面，“餐饮部的食材采购可以和公益农场合作，既降低成本又做了宣传；地产部的绿化招标......”
霍明砚翻开报告，第一页是手写的目录，字迹工整得像刻上去的。
他翻到公益板块，看到“图书馆采购成本优化”那页，旁边贴着张便签：“小安说，他长大想当图书管理员。”
“很好。”他合上报告时，指腹轻轻蹭过便签边缘，“今晚家宴，和我一起去。”
老陈是在周五的私人饭局上听说这事的。
他夹着公筷的手顿了顿，听对面的周副总笑着说：“霍总最近对苏小姐是真上心，连财务的事都让她插手......”
“一个打工的还想管霍家的账？”老陈把公筷重重搁在骨碟上，瓷片相撞的脆响惊得邻桌看过来，“我前儿在资料室看见她翻账册，那本子比她人都厚，她倒好，翻两页就拿红笔圈——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饭桌上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
老陈端起红酒杯，透过猩红的酒液看见门口的阴影——苏挽穿着件素色连衣裙，正站在包厢门口，霍明砚替她拿着外套，垂眸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抿着嘴笑，耳尖泛着粉。
“苏小姐来得正好。”老陈举着酒杯站起来，“我们刚说你在霍家当财政大臣的事——”
“陈管家。”苏挽打断他，声音清清淡淡的，“霍总说今晚家宴要吃您最擅长的佛跳墙，您不去后厨盯着？”她转头看向霍明砚，眼尾微微上挑，“我记得爷爷说过，老陈叔熬的汤，火候差一分都不行。”
老陈的酒杯在指尖晃了晃，红酒溅在袖口，晕开深色的渍。
他望着苏挽挽住霍明砚胳膊的手，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什么。
包厢里的空调忽然转了风向，吹得老陈后颈发凉。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未读消息：“苏小姐的旧手机还在资料室，明早我去拿。”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把苏挽的影子和霍明砚的叠在一起，像株缠在一起的树。
老陈盯着那片影子，指节捏得发白——他就不信，一个穷得连弟弟手术费都凑不出的女人，能翻出多大的浪。
苏挽把养老院项目方案放进檀木文件盒时，指腹还沾着打印机的墨粉。
她盯着封面上"霍氏乐龄养老院资金优化方案"几个字，想起三天前陪霍老夫人散步时，老人望着院外褪色的健身器材叹气："去年说要换这批单杠，怎么到现在还是锈的？"
"苏小姐，老爷子让您去正厅。"小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苏挽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扯了扯衬衫下摆，文件盒在掌心压出红印——这是她翻了七本财务凭证、跑了三家养老院实地记录后写的方案，连小安都帮她用尺子画过表格。
正厅的红木圆桌前，霍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方案摊开在他面前。
阳光穿过窗棂落在纸页上，照见他指节上凸起的老年斑正缓缓"闲置资金再分配"那页。
苏挽站在五步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知道我为什么让明砚把公益板块的账给你看？"霍老爷子突然开口，声音像陈年普洱般醇厚。
苏挽抿了抿唇："因为...霍家的钱要花在刀刃上。"
"错。"老爷子摘下眼镜，目光却比戴镜时更锐，"我让明砚考你，是想看看被生活磋磨了二十年的姑娘，还剩不剩得出谋划策的灵气。"他首接敲了敲方案里"引入社区护理培训"那栏，"你算过没有？
升级设施能多收三十位老人，培训护理员能省掉每年两百万外包费用——这些账，我那孙子算得出来，可他算不出老人们摸新单杠时眼里的光。"
苏挽的鼻尖突然发酸。
她想起上周在养老院，有位奶奶攥着她的手说"要是能有间带窗户的活动房"，想起小安趴在她肩头看她做表时说"姐姐的字比老师的还好看"。
那些被她藏在账本里的温度，原来都被眼前的老人看进了眼底。
"去把明砚喊来。"老爷子重新戴上眼镜，嘴角浮起点笑意，"这丫头，比你想的还聪明。"
晚宴的水晶灯把霍家大厅照得像浸在蜜里。
苏挽坐在霍明砚右侧，能闻到他袖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
老陈端着汤盅经过时，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她余光瞥见他喉结动了动，到底没敢抬头。
"今天有件事要宣布。"霍明砚放下汤勺，声音比平时多了分郑重，"从今天起，苏挽正式担任霍家公益基金会顾问。"
厅里霎时静了半秒。
霍老夫人最先笑出声，筷子尖敲了敲苏挽的碗："早该让丫头管这些，比明砚那榆木脑袋强。"霍家二妹霍星瑶吹了声口哨，隔着桌子冲苏挽比大拇指。
只有老陈手里的汤盅晃了晃，琥珀色的汤液溅在银托盘上，在他青白的手背上洇出个深黄的点。
"这...不合适吧？"老陈扯了扯领结，声音发紧，"苏小姐毕竟..."
"有什么不合适？"霍老爷子夹起块桂花糕放在苏挽碟里，"我看合适得很。"他扫了老陈一眼，目光像刀锋刮过生锈的刀刃，"老陈啊，你跟了我西十年，该记得霍家的规矩——能者居之。"
老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望着苏挽被霍明砚悄悄覆住的手背，听着满厅的恭喜声，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
等众人起身去花园时，他借故去洗手间，躲在雕花隔断后摸出手机。
"李婶，明早把三年前乐龄养老院的采购合同找出来。"他压低声音，指节在瓷砖上敲得发白，"我就不信，她个没背景的丫头，能把账算得滴水不漏。"
夜己深，书房的落地灯投下暖黄的光晕。
苏挽趴在书桌上整理新收到的公益项目资料，发梢扫过"国际儿童医疗援助"几个字。
门被推开时，她以为是小唐送茶，抬头却撞进霍明砚含笑的眼。
"在看什么？"他屈指敲了敲那份英文项目书，指尖还带着刚洗过的薄荷香。
"新收到的合作意向。"苏挽把资料往他面前推了推，"说是要在东南亚建儿童医疗站，需要..."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参与这些吗？"霍明砚忽然打断她，俯身撑在她身侧的桌沿，将她圈在臂弯里。
他的呼吸拂过她额角，带着点葡萄酒的微醺，"不是因为契约，也不是因为我想宠你。"
苏挽的心跳得厉害。
她望着他镜片后漆黑的眼，想起这半个月他悄悄把资料室的转椅换成带腰垫的，想起他在她改方案到凌晨时送来的热牛奶，想起他今天宣布职位时，掌心始终与她交叠的温度。
"因为你想让我知道，"她轻声说，"我不是靠运气才走进这里的。"
霍明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泛红的耳尖："你从来都不是。"
窗外的月光漫进书房，落在书桌上那份国际项目书的"资金账户"栏。
苏挽望着那行"需办理国际信用卡"的备注，忽然想起霍明砚下午说的话："以后可能要常和国外机构打交道。"她指尖轻轻划过备注，在心里记下——明天得去银行问问办卡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