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挽是被手机闹钟催醒的。
她揉着发涩的眼窝,摸到床头的日程本,“办理国际信用卡”这几个字被红笔划了三道,在晨光里格外刺眼——昨晚整理完国际医疗援助项目资料后,她特意把这事记在待办事项的最顶端。
银行大厅的空调开得很足,苏挽裹了裹薄西装外套。
她刚在取号机前抬起手,就听见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
“苏小姐!”大堂经理扶着眼镜冲过来,额头沁出了细汗,“您首接跟我到VIP室吧,所有手续都己经备齐了。”
“备齐了?”苏挽停住,正要按取号键的手悬在半空,“我没提前预约。”
“是霍总交代的。”经理掏出手帕擦了擦鼻梁,指尖在智能平板上快速滑动,“从今天起,您的任何用卡需求都可以拨打专属热线,24小时都有指定专员对接。”他调出界面递过来,屏幕上“霍氏集团 - 苏挽专属服务通道”的字样让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苏挽垂眸盯着自己在平板上的倒影,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她想起昨天霍明砚俯身时落在她手背上的温度,想起他说“不是因为契约”时镜片后发亮的眼睛,喉间突然泛起甜滋滋的痒意。
“所以现在刷个卡都要专人伺候?”她指尖敲了敲平板,嘴角却忍不住上扬,“霍总这是把我当VIP宠物养了?”
经理赔着笑正要说话,苏挽的手机在包里震动起来。
是林晓菲发来的消息:“午休来我办公室,有秘密要说。”
茶水间的玻璃门被老陈重重推开时,苏挽正端着林晓菲泡的玫瑰茶,轻轻吹着热气。
“听说苏小姐办卡都走特供通道?”老陈捏着马克杯站在饮水机前,杯壁上的咖啡渍在暖光下像块霉斑,“霍家这么宠她,可比养金丝雀还金贵呢。”
几个正在热饭的助理面面相觑,有个新人小声搭话:“老陈您这话……”
“怎么?”老陈转身时,杯沿撞到了台面上,褐色液体溅在了白瓷砖上,“我不过是说大实话——”
“苏小姐来了。”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老陈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苏挽端着茶杯站在门口,晨光从她身后的玻璃幕墙透进来,把她的发梢染成了浅金色。
她望着老陈,眼睛弯成了月牙,声音却清清淡淡:“老陈要是羡慕,不如也去申请条专线?”
午休时间,办公楼的走廊空荡荡的,能清晰地听见脚步声。
林晓菲关紧办公室的门,把窗帘拉拢了一条缝,这才凑近苏挽耳边说:“你知道那条专线什么时候开通的吗?”
“今天?”
“你第一次刷霍家副卡那天。”林晓菲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打印件,是霍明砚亲笔签署的内部通知,“当时我在总裁办帮忙整理文件,亲眼看见他写‘苏小姐的需求,优先级高于所有客户’。”
苏挽的指尖在纸页上轻轻颤抖。
她想起上个月为了省房租偷偷煮泡面,霍明砚黑着脸把厨房改成了24小时供应热汤;想起接兼职时客户突然都说“项目取消”,她气冲冲地找他理论,他却低头擦眼镜说:“影响休息。”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多管闲事”,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织成了一张网。
“所以他不是突然对我好。”苏挽望着窗台上林晓菲养的绿萝,阳光透过叶片在她手背上洒下光斑,“是早就……”
“叮——”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话。
是霍家老宅的张妈发来的消息:“老爷子让您今晚回家吃饭,说要尝尝你做的糖醋小排。”
苏挽收拾东西时,听见隔壁办公室传来老陈压抑的声音:“不过是个靠男人的……”
“老陈。”
冷硬的声音像一块冰砸进了沸水里。
霍老爷子杵着拐杖站在走廊尽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结了霜。
他扫了一眼缩成一团的老陈,又看向苏挽:“小挽,过来。”
苏挽走过去时,老爷子把手里的檀木盒塞进她手心:“你上次说喜欢我书房那串小叶紫檀,我让明砚雕了串手珠。”他瞥了一眼老陈青白的脸,声音陡然提高,“有些人呐,眼里只有钱,看不见真心——小挽帮养老院查账熬了三个大夜的时候,你们在哪儿?”
老陈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灰溜溜地走了。
夜色笼罩了霍家公寓,苏挽窝在沙发里翻弄那串手珠。
檀木的香气混合着窗外的晚风钻进她的鼻尖,她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翻出银行短信里的专属热线。
屏幕的亮光照着她微抿的唇。
墙上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半,缓缓移动着。
她盯着通话键看了足足三分钟,终于咬了咬舌尖,按下了绿色按钮——
拨号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滴——”
“您好,这里是霍总指定专属服务通道,请问苏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苏挽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颤,听筒里传来的女声太温柔,像浸了温水的棉花,轻轻裹住她因深夜而敏感的神经。
她盯着墙上的电子钟,十一点三十三分,喉咙动了动:"我饿了。"
"好的苏小姐,请问需要什么类型的餐食?"客服的应答没有半分迟疑,"厨房预留了夜宵菜单,甜汤、粥品、面点都可以即刻制作。"
"随便吧。"苏挽扯过沙发上的毯子裹住肩膀,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给自己听,"银耳羹就行。"
挂了电话,她蜷在沙发角落盯着茶几上的檀木手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在珠串上镀了层银边,像霍明砚昨天塞进她手心时,指节擦过她手背的温度。
手机屏幕在膝盖上亮起又熄灭,她数到第七次呼吸时,门铃"叮咚"响起。
开门的瞬间,甜丝丝的香气裹着热气涌进来。
厨房张婶端着青瓷碗,碗沿还沾着晶莹的蜜露:"苏小姐,您要的银耳羹,加了枸杞和桃胶,温温热热的。"她往屋里探了探头,又从保温箱里摸出个小瓷罐,"霍总说您最近总熬夜,让我多备了点桂花蜜,您要是嫌淡......"
"够了够。"苏挽接过碗,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张婶怎么还没睡?"
"霍总说专线要随叫随到。"张婶笑着搓了搓手,转身时又补了句,"其实从您搬进来那天,厨房就没关过夜灯,只是您总舍不得麻烦人......"
门合上的刹那,苏挽低头盯着碗里颤巍巍的银耳。
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她用指腹抹开雾气,突然发现碗底压着张便签,是霍明砚的字迹:"糖放了两勺,不够让张婶再添。"
她舀起一勺送进嘴里,甜意从舌尖漫到心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烫。
晨光透过纱帘漏进客厅时,苏挽正对着冰箱贴发呆。
那张"今日待办"的便签上,"省房租"三个字被红笔划了个大叉,旁边新写着"霍家厨房24小时可用",字迹和昨晚碗底的如出一辙。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挽转身,看见霍明砚倚在玄关处,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眼下浮着淡淡青影。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却比往常更亮:"早餐在厨房,张婶煮了小米粥。"
"昨晚是你接的电话?"苏挽指着茶几上的手机,"专线不是有客服?"
霍明砚没说话,只是解袖扣的动作顿了顿。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指节抵着太阳穴揉了揉:"专线是我亲自设的。"声音低得像叹息,"一开始想找可靠的人,但后来......"他突然抬眼,目光灼灼盯着她,"后来总怕他们接电话时,你会因为不是我,就不肯说真话。"
苏挽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昨夜那通电话,想起霍明砚办公室常亮的夜灯,想起他每次说"我在"时,镜片后藏都藏不住的温柔。
喉咙突然发紧,她故意板起脸:"霍总这是有病吧?"
"是。"霍明砚却认真点头,伸手把她散在耳后的碎发别到耳后,"病名叫'苏挽依赖症'。"
他的指尖带着凉意,苏挽却觉得有团火从耳尖烧到脖子。
正想反驳,玄关处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是林晓菲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霍氏内部公告栏上,"苏小姐事务优先级调整通知"几个字格外醒目,落款是霍明砚的亲笔签名。
"老陈今早被调去后勤部了。"林晓菲的语音跳出来,带着憋不住的笑,"刚才在茶水间听见他骂骂咧咧说'早该知道霍家动了真心',现在整个人跟霜打了似的。"
苏挽望着照片里的公告,忽然想起昨天老爷子在走廊里的话。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手背上,那串小叶紫檀手珠泛着温润的光,像霍家所有人递过来的、最笨拙却最真诚的温暖。
她转头看向霍明砚,他正低头用指腹她碗沿的桂花蜜渍,像在什么珍贵的宝贝。
"霍明砚。"她轻声唤他。
"嗯?"
"下次专线接电话......"她咬了咬唇,把涌到喉头的"别熬太晚"咽回去,"记得多放糖。"
霍明砚愣了愣,忽然笑出声。
他的笑很轻,却像春风撞开了窗,把满室晨光都揉碎了撒在两人身上。
深夜十一点,苏挽趴在弟弟的病床边打盹。
小汤圆烧得红扑扑的脸蛋蹭着她手背,额头的退热贴己经有些发皱。
她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头,触手的温度让她猛地清醒过来——明明下午量体温还降了,怎么突然又烧得这么厉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霍明砚发来的消息:"小汤圆的退烧药在茶几第二层,我让张婶煮了梨汤,记得温......"
苏挽盯着屏幕,忽然听见弟弟迷迷糊糊喊"姐姐"。
她刚要应,眼前却突然泛起黑雾。
扶住床沿的手在发抖,后颈的冷汗浸透了衣领——这熟悉的眩晕感,是她熬夜照顾弟弟时总会犯的老毛病。
"小汤圆......"她想喊护士,声音却哑得像破了的风箱。
病房的顶灯在视野里渐渐模糊成光斑,最后定格在手机屏幕的蓝光上。
那里躺着霍明砚的未读消息,最后一句是:"别怕,我永远比你快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