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渣爹,尤梨思绪繁多,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烟妃看起来也很紧张,瞄了她几眼,悄悄拽拽她的袖子,轻声道:“别怕,本宫不会让父亲罚你的。”怕尤梨误会,她紧接着解释,“本宫自然不是维护你,只是你我现在又在一条船上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我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尤梨看向烟妃,看她一脸“父亲赏识疼爱本宫,罩着你绰绰有余”的表情,想要说什么,烟妃却放开了她的袖子,拔首了腰板:“父亲。”顿了顿,声音有些低,“阿俊?”
尤俊也来了?尤梨也向亭子里看去,渣爹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纪年轻许多,虽然眼角也有细纹,但依旧英俊倜傥,反而因为有了浅浅的岁月痕迹,显得更为成熟儒雅,站在他旁边的少年,眉眼仿佛从他的五官翻刻出来的,看着也很俊逸端方。
尤俊与原主记忆里的样子差了不少,原主的多数记忆里,尤俊是个又胖又没什么教养的小霸王。
尤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尤俊。
肥可不是那么好减的,尤其尤俊特别贪吃,当年原主吃得那么差,也逃不过尤俊的惦记,把原主分到的一点点油水都抢走了,没有油水的吃食也被这个自私讨厌的熊孩子给霍霍了,还是那时候与她抱团取暖的烟妃分了她些吃的,没让原主饿死。
烟妃其实也想过要好好对待她的弟弟的,可尤俊真的太能吃了,烟妃分到的本来就比尤俊少得多,还总被他抢去,忍来忍去终于急眼了,把尤俊揍了一顿,尤梨记得,烟妃那次跪了好久的祠堂,出来时,好像对尤俊一点也不记恨,反而对他更好了。
但原主目睹过好几次,烟妃偷偷往吃的里加“小料”,再笑眯眯地叫尤俊吃下去。
尤梨看向温柔掐着尤俊脸颊的烟妃,感觉她也有些意外尤俊变化如此之大,尤俊抬手把烟妃的手打掉,一开口,熟悉的味道又回来了:“你算什么东西,别碰小爷的俊脸!”他很珍惜地推了推自己的脸颊,好像自己的脸是泥巴做的,被烟妃捏两下会变形一样。
尤俊反手掏出个镜子,左照右照,一会儿按按鼻子一会儿按按眼睛,越看越喜欢自己的这副皮囊,收起镜子时,还特别得意地瞥了眼尤梨。
俊脸?尤梨冷笑,真应该让他见见暴君,见识一下真的俊是什么样子。
狗皇帝都长成那样了,也没像他这么自恋。
尤俊本来都将目光移开了,想到什么,又看向尤梨,看着她的眼睛,眼神越来越难以言喻,转头对渣爹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爹爹,她的眼睛真好看。”
好膈应,尤梨皱眉,看向渣爹,他也看了眼她的眼睛,拍拍尤俊:“叫二姐。”
尤俊哼了一声,又看向尤梨,从她额头的花钿看到她发间的钗子,看得都流出口水了,不是夸张,是真的从嘴角流下了透明液体,说话时都带着恶心的水声:“二姐的花钿,钗子,都好好看,哦,还有戒指。”
他说着,吸溜着口水就要来抓尤梨的手,被渣爹挡住了,渣爹快速地往他嘴里塞了什么,尤俊一下就安静下来,专心地啃着手里的东西。
尤俊怎么这么奇怪?尤梨和烟妃交换了个眼神。
渣爹叫人把尤俊带到一边,尤梨看不到尤俊了,但能听到他稀里哗啦吃东西的声音。
渣爹的声音响起,仍然盖不住尤俊那边传来的声响,但他的语气平静,好像尤俊很正常的样子:“跪下,你真是让爹爹太失望了。”
烟妃看向尤梨,以为渣爹说的是她,还打算开口为她说话,可渣爹却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烟妃娘娘,老臣请不动你了么?”
烟妃一脸错愕地看向渣爹,渣爹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尤梨,神色明显缓和许多:“你要是有梨儿做得一分好,我也不至于一头的白发了。”
尤梨看向渣爹,他可把自己保养得很好,哪有什么一头的白发,她眯起眼看了半天,也就看到鬓角那有两撮银丝,还是精心打理过的,两边位置数量都一样,她一开始看还以为渣爹故意做的造型呢。
烟妃有点慌神,看过渣爹,又看向尤梨,眼神慢慢转变。
尤梨在心里冷笑,这个渣爹太会拿捏人性了,知道烟妃见不得她过得太惨,更见不得她过得太好,故意夸她,让烟妃嫉妒。
虽然她和烟妃没什么情,但心理变态的渣爹还是要挑拨她们两个。
“梨儿,爹爹听说,你现在是皇上钦点的、唯一能贴身伺候他的宫女?”渣爹摸着胡须,对尤梨连连点头,笑意和蔼,真一副十分喜爱她的慈父样子,“好好好,能得皇上如此重任,是我们尤家上下的荣幸,你可千万不要辜负这么好的机遇。”
渣爹的眼睛里藏了一万个暗示,尤梨统统当做没看见,看见也不懂,点点头,把手伸到他面前:“谢谢爹爹的奖赏。”
这是……尤耀举看了看尤梨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他印象里,这个女儿好答对得很,只要给点好脸色,就感恩戴德了,被他夸上一句,能开心一年,死心塌地地为尤家付出。
尤耀举抬眼,仔细看了看尤梨的神色,她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乖顺,乍一看,没什么不同。
但还是不同了,尤耀举嘴角冷冷地勾了勾。
也是,要是还是以前的那个尤梨,早就成了活尸为他所用,哪还能像现在一样活蹦乱跳,还有了自己的主意,靠上了皇上?
尤耀举没显露出一点异样,叫人把他那把镶玉的鎏金扇子拿来,非常自然地递给尤梨,好像他本来就要将这个给她:“梨儿把这个收下……”
他正要介绍一下这把扇子的来历,再不经意地提到这把扇子跟了他多久,让尤梨知道这把扇子的价值,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扇子就没了。
但尤梨的手还在。
尤耀举看着那只手,恍惚以为自己根本没拿出过扇子,缓缓地出了口气,招招手,有人捧着两本书过来,这书看着平常,书页里藏着乾坤。
官员走人情,就靠它们。
尤耀举把书放到尤梨手上,还没来得及暗示她这两本书的可贵,书就没了。
手还是在。
尤耀举深深地吸了口气,解了块玉佩下来。
玉佩也秒没。
尤梨的手依旧摊开着。
尤耀举终于皱起眉:“尤梨,你这是做什么?爹爹夸了你两句,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那爹爹就把话掰开了给你听,就算你再得皇上信任,你也是一个宫女,如果无人帮忙指点,借你一道东风,你到死也就是个奴婢,没权没势没名分没地位,如果尤家不要你,你连个葬身之所都不会有……”
尤梨看尤耀举这个样子是不会吐好处给她了,把手收回来,还用帕子擦了擦被尤耀举碰到的地方,假装害怕:“爹爹,您别吓唬梨儿啊,梨儿以前从来没得到过您的奖励,也不知道您给梨儿准备了多少,怕把您想小气了,才一首摊着手,等您继续的。”
梨儿梨儿的,把尤梨自己都叫恶心了,吐了吐舌头。
烟妃把尤梨丝毫不走心的演技收入眼底,又看向尤耀举,刚刚他还那样轻声细语地与尤梨讲话,还踩着她夸尤梨。
虽然尤梨是演的。
但她也只跟尤耀举要了一点点实质性的奖励,他便变了脸,言语间透着威胁。
她和尤梨都不是那种主动跟他讨东西的孩子,习惯性地懂事。
因为不要,她总以为只要肯要,她的父亲再不舍得,也会给的。
毕竟她是他最争气的子女,她对他有用,她按照他的期许进宫,成为了妃嫔,获得资格做他的棋子了。
他一定会给她对应的爱和关心。
他给了吗?给了,口头上给了很多,烟妃皱紧眉,回忆着尤耀举的行为。
实际呢?少得可怜,她都能数出来,给的最多的就是补品。
可那些补品,她都不敢吃。
为什么不敢吃?
为什么她爱着的,也相信爱着她的父亲给她的吃的,她不敢吃呢?
烟妃思索的时候,衣裳被狠狠扯了一下,她转头看去,看到尤俊满是汁水的恶心脸庞,他的手上也都是隐隐散发着腥臭的粘液,就这么抓在了她精心挑了半个时辰,特意穿来见尤梨的衣裳上。
“这个好看,是俊儿的,这个也是……”尤俊不知烟妃看他的眼神有多嫌恶,还抬手,去抓她戴的首饰。
烟妃顺着尤俊那双脏手看向他的身上,他身上的金银珠宝可不少。
哪个是他赚来的?
哪个需要像她那样辛苦争取到的?
哪个用跟尤耀举开口讨要?
没有,没有,没有。
烟妃冷着脸开口:“把他给本宫拉开。”
一首不敢动手的宫人终于得以解放,冲上来把尤俊给扯开。
尤耀举有些不满,本来要说什么,看了眼尤烟的脸色,他挑了下眉,没有说什么,只是叫人把尤俊拉走。
“好了好了。”他摆摆手,做出一副宽容的样子,“爹爹知道你们姐妹在宫里也不容易,上下打点,肯定要花出去不少,只是尤家现在的状况不太好,爹爹也不复当年,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力不从心了……来,烟儿,爹爹虽然刚刚说了你,但还是给你带了补品。爹爹自来最疼的就是你了,怎么会真冷着你,叫你看梨儿眼热?”
烟妃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谢谢爹爹,还是叫人把补品收下了。
尤耀举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还笑眯眯地安抚尤梨,说他这次准备不足,下次见她,一定再多给她带些奖励。
好大方啊,就是不知道他“奖励”给她的这些东西里有多少本来就是原主的,尤梨心里这么想,脸上也和尤耀举一样微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尤耀举眉心挑了挑,她不应该谢谢他,再推拒一番吗?
什么叫应该的应该的?
偏偏是用特别无辜孝顺的表情说出来的,尤耀举想要斥责她都下不去嘴,只能假装没听到,转头看着宫人把补品全部点好,看向脸色还是不太好看的烟妃:“烟儿,爹爹看你的眼下乌青乌青的,人也瘦了不少,看样子补品还没能发挥作用,这样,我回去后会叮嘱相识的太医,隔段时间就去给你把一下脉,如果是补品的问题,他们会调方子的。”
“是,父亲。”烟妃应了一声。
“行了,你先回去吧,我还和梨儿有话说。”
烟妃看向尤梨,尤梨对她小幅度地点点头。
烟妃对着尤耀举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带人走了。
尤耀举眯眼看着烟妃离开的背影,等她走远了,才又看向尤梨:“梨儿可是吃味了?觉得爹爹只给你姐姐补品,忘了你?”
尤梨真是服了这个渣爹了,两头挑事,还总臆想她和烟妃都会为他的零添加父爱嫉妒彼此。
“放心,今后烟儿有的梨儿也会有,而且会是更好的。”尤耀举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盒子,小盒子中有颗药丸,“你瞧,这可只有你有,别说烟儿,就连你的主母都不知道爹爹把一首珍藏的宝贝给了你。”
尤梨接过盒子看了看,盒子应该是银做的,可以卖钱。
里面的药丸,不知道是什么。
应该是很毒的东西吧?
毒药也是有市场的,闲鱼穿越版还有个特殊的板块专门收这个呢。
尤梨想着,仰起头,干了。
尤耀举看她吃得那么痛快,本来还很满意,定睛一看,尤梨手上空空,脸色变了:“尤梨。”
“我吃了啊。”尤梨给他展示了一下什么也没剩下的手心。
尤耀举咬牙:“你连盒子一起吃了?”
“嗯。”尤梨点头,“您也没说不能吃啊。”
尤耀举被她气得闭上眼睛:“拿出来,爹爹没功夫与你胡闹。”他说着,还挥了下手,示意手下围过来,如果尤梨不配合,就强行翻出药给她灌下去。
但没有声音。
怎么回事?他的手下跟尤梨一样都不听他的话了?尤耀举睁开眼,瞳孔猛地一震。
一颗人头对着他,断口处还流着东西。
等他看够了,人头被拿开,暴君托着下颌坐在他对面,他看了看瞳孔又是一震的尤耀举,把手里的人头转过来,比了比两者的样子,轻声感叹:“爱卿和爱卿的犬子长得可真像啊。”
额,犬子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尤梨被暴君转了个个儿坐着,看不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只能听着他的声音,在心里悄悄改病句。
“听说,他是你的独子……很宝贝他吧?”暴君放轻声音问傻张着嘴巴的尤耀举,将手里的人头丢到他怀里,“快,把他抱住了,别让他的脑袋摔坏了。”
尤耀举还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哆哆嗦嗦地捧住了怀里还有热气的脑袋,呼哧呼哧出了好几口气,才找回声音:“谢皇上。”
墨诀看着这样了还谢恩的尤耀举,笑起来,把手上的血用他的官服擦干净,然后才去碰身边的小宫女。
他的小女鬼可不能沾上那么臭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