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卷着细密的冰粒,如同无数冰冷的小刀,狠狠切割着林薇在外的每一寸皮肤。高原的夜,是吞噬生命的巨口,吐息间便是零下十几度的死亡严寒。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不见星月,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下方,雅鲁藏布江的咆哮被寒风撕扯得断断续续,更添几分孤寂与绝望。
林薇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喷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救生毯下,顾飞的身体虽然不再滚烫,但依旧散发着异常的高温,与她紧贴的身体形成冰火两重天。颈侧那点暗绿色的荧光,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妖异刺眼,如同深渊之眼,沉默地窥视着他们最后的挣扎。
寒冷、疲惫、失血的眩晕,如饥饿的雨林蚂蝗,疯狂地啃噬着林薇的意志。眼皮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合拢都伴随着强烈的诱惑,只想沉沉睡去,沉入那永不再醒来的黑暗,结束这无休止的痛苦。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不能睡…睡过去…就都完了…” 她死死咬着早己冻得麻木的下唇,用尽残存的力气,一遍遍在心里嘶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早己麻木的伤口,试图用新的痛楚驱散昏睡的魔咒。目光死死锁定在顾飞颈侧那点绿光上,那不仅是污染的威胁,更是她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时间在极致的寒冷和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身体的颤抖渐渐变得微弱,不是因为暖和,而是热量即将耗尽的征兆。意识如同漂浮在冰海上的碎片,随时会被彻底冻结、沉没。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的时刻,骨符似乎感受到她的处境——
嗡~!
怀中那枚沉寂己久的护身符骨片,竟然再次传来一丝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温热感!这温热如同投入冰湖的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她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
林薇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瞳孔瞬间凝聚!她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紧紧握住那枚骨片。温热的触感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慰藉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它…在回应这绝境?
就在她心神激荡的瞬间,一丝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气流,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柏枝燃烧后的特殊烟熏气息,混合着寒风吹拂过她的脸颊!
这气息…是人为活动的痕迹!有人?!或者有庇护所?!
林薇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突然揣捏,狂跳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疲惫和寒冷!她猛地抬起头,不顾脖颈如同生锈般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向气流和气息传来的方向——悬崖平台的内侧、那近乎垂首的陡峭崖壁上方望去!
目光穿透浓重的夜色和凛冽的寒风,在崖壁上方几十米处,一片被阴影笼罩的、向外凸出的巨大岩檐下方,她似乎看到了一点微弱的、暗红色的光点在闪烁!那光点十分黯淡,似乎是即将燃尽篝火,或者即将熄灭的炭火余烬,在狂风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火光?!不是幻觉?!
紧接着,更让她心神剧震的景象出现了!
凝目定辩别之下,那暗红光点附近,借着那微弱光线的映照,她隐约看到几条深色的、在狂风中剧烈舞动的长条状影子!它们被悬挂在岩檐下方的阴影里,形态…像极了迎风摇曳的风马旗(七色经幡)!
经幡!火光!有人!上面有人!
狂喜电流般瞬间蔓延全身!冰冷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重新奔涌!希望!真正的希望!
“顾飞!顾飞!我们有救了!上面…上面有人!有火光!有经幡!” 她激动地摇晃着顾飞的身体,声音嘶哑干裂,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颤抖。然而,顾飞依旧深陷昏迷,毫无反应,只有颈侧的绿光在黑暗中无声闪烁。
希望就在上方几十米!但这几十米,是近乎垂首、光滑湿滑、遍布风化碎石的死亡绝壁!以她现在的状态,空手攀爬都绝无可能,更何况还要带着一个完全失去意识、体重远超过她的顾飞!
怎么办?如何求救?
林薇的目光急速扫过平台。没有可以点燃的篝火,没有任何醒目的信号物品。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缠绕在顾飞和自己腰间的、那根仅剩一小截、在之前崩散中幸存的辅绳上!绳子长度不足三米,根本无法用于攀岩,但是…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型!
她挣扎着坐起身,不顾身体的抗议,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开始解下那截救命的辅绳。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绳结在寒冷中变得异常坚硬。她咬着牙,用牙齿配合着手指,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将绳子解开。
接着,她将绳子的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的安全带上,打上死结。另一端,她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决定——她解下顾飞身上那件沾满血污、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的红色冲锋衣!幸好穿的是这种亮色的衣服,这是当下他们身上唯一鲜艳醒目的颜色!
她将红色冲锋衣尽可能展开,用绳子穿过衣袖和帽兜的连接处,牢牢地、反复地捆绑固定!很快,一件简陋却足够醒目的“红色信号旗”制作完成!
林薇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强压下心中的忐忑和身体的虚弱。她拖着那截连着绳子的红色冲锋衣,用尽全身力气,踉踉跄跄地走到平台最靠近崖壁内侧、正对着上方火光和经幡方向的位置。
寒风更加猛烈,吹得她几乎站立不稳。她尽力站稳脚跟,用尽全身的力气,用投掷标枪的动作,将手中捆绑着红色冲锋衣的绳子末端,狠狠地向崖壁上方、那片火光和经幡所在的黑暗区域抛去!
“上去啊!” 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祈祷!
红色的冲锋衣在狂风中猛地展开,如同黑暗中绽开的一朵绝望之花!绳子带着它,在凛冽的寒风中划过一道短暂而醒目的轨迹,向着上方飞去!
然而,力量终究是太弱了!寒风也太大了!
绳子带着那抹红色,只飞到了距离目标岩檐还有近十米的高度,便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拍中,猛地一顿!紧接着,绳子在狂风中剧烈摆动,那抹刺目的红色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打着旋儿,无力地向平台下方的深渊坠去!
失败了!
希望升起又瞬间破灭的巨大落差,让林薇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绝望地看着那点红色迅速消失在下方翻滚的黑暗和江涛声中,如同她最后一点生机被无情吞噬。
“不……” 她在地,冰冷的岩石透过薄薄的衣物刺入骨髓。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冻成了冰渣。护身符的温热依旧在胸口微弱地传递,却再也无法点燃她心中的火焰。上方那点暗红的火光,在狂风中摇曳,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徒劳。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和顾飞一起,在这冰冷的悬崖上,成为秃鹫的盛宴?
无边的绝望和极致的疲惫,潮水般再次将她淹没。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热量飞速流逝。她甚至能感觉到生命正一点点从指尖溜走。
就在这时!
“呜——嗡——!”
一阵低沉、悠长、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叹息,猛地从上方那暗红火光的方向传来!这声音浑厚苍凉,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瞬间压过了狂风的呼啸,清晰地回荡在悬崖之间!
林薇如同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即将沉沦的意识被强行拉回!
号角声?!
而且这号角声…并非杂乱无章!它带着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无比陌生的节奏!短促、悠长、再短促…这节奏…这节奏竟然与她怀中护身符骨片上那反向雍仲符号的纹路走向隐隐呼应!
嗡——!
护身符骨片在林薇怀中猛地一跳!一股远比之前清晰、灼热的能量波动瞬间扩散开来!仿佛被这特定的号角声节奏唤醒!
紧接着,更让林薇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那点原本在狂风中摇曳欲熄的暗红火光,在号角声响起后,竟猛地稳定并明亮起来!火光跳跃着,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借着这稳定下来的火光,林薇清晰地看到,火光旁边,一个高大的、如同山岳般的身影轮廓,赫然出现在岩檐的边缘!那人影似乎正低头,俯视着下方黑暗中的平台!
“喂——!!” 林薇用尽最后一丝生命的力量,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混合着无尽绝望与最后希冀的尖啸!她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挥舞着双臂,向着上方那火光和人影的方向疯狂地、徒劳地挥舞着!
“救——命——!!!”
凄厉的呼喊被寒风瞬间撕碎。
但高崖上的人影,似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