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带着他从南方“忽悠”回来的那两只在所有人看来都可笑无比的“丑小鸭”，正式入驻了他那个由废旧厂房改造而成的“软件园”。
这个消息就像一颗投入了粪坑的石子，虽然没掀起什么大浪，但那恶臭的、充满了嘲笑和鄙夷的议论声却是在整个红旗区乃至江州市的官场上经久不息。
“听说了吗？那个林区长还真把他那两只‘宠物’给供起来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他还自掏腰包给那两个骗子租了最好的电脑呢！”
“哈哈哈！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吗？我看啊，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被人骗了还打肿脸充胖子！”
“等着吧！用不了多久，等他那点可怜的工资都被那两个骗子给榨干了，他 就知道什么叫社会的险恶了！”
区长钱大志更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他每天酒足饭饱之后最经典的……笑料。
他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痛心疾首”地感叹道：
“哎呀！咱们那个林区长啊，还是太年轻、太善良了！”
“就是容易被一些心怀不轨的社会闲散人员给蒙蔽了双眼啊！”
“我们要引以为戒！要保护好我们这些思想单纯的年轻干部啊！”
他那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虚伪嘴脸简首是溢于言表。
然而对于外界这铺天盖地的、如同潮水般的嘲讽和质疑。
林卫东是充耳不闻，泰然处之。
他甚至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懒得去说。
他知道跟一群活在石器时代的人去争论宇宙飞船的原理是一件最愚蠢也最没有意义的事。
他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他那最重要也最伟大的事业中去。
——那就是当好他那两只“丑小鸭”的……首席保姆！
……
小马哥和马云的公司很快就在红旗区注册下来了。
一个叫“江州藤马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一个叫“江州云杰电子商务有限公司”。
名字听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可公司的全部家当加起来也就只有他们那几个同样是充满了梦想但兜里却比脸还干净的……创始团队成员。
和几台破得快要散架的二手电脑。
他们就像两颗被随意地扔进了一片贫瘠的盐碱地里的……种子。
看起来是那么的弱小、可怜又无助。
随时都可能会因为缺水或者缺肥而悄无声息地夭折。
然而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他们遇到了一位什么样的“园丁”。
……
公司注册下来的第一天，他们就遇到了第一个也是最要命的难题。
——网络。
在1998年的中国，互联网还是个绝对的“奢侈品”。
别说是个人用户了，就是很多大一点的企业都还没有通网线。
而小马哥的OICQ和马云的电子商务平台，那都是离了网络就根本活不了的“耗电大户”！
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跑遍了整个江州市的电信局和网络服务公司。
可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什么？你们要拉一条128K的网络专线？！”
“开什么玩笑！你们知道那玩意儿一个月要多少钱吗？！”
“光是初装费就得好几万！每个月的月租还得大几千！”
“就你们这连办公室都是租的破厂房的皮包公司？付得起吗？！”
那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了这两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的心上。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现实的残酷。
就在他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林卫东出现了。
他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开着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拉着同样是一脸愁苦的市电信局的一把手，来到了他们那简陋的“软件园”里。
然后他把那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局长请到了他那同样是破旧不堪的办公室里。
两人关上门，在里面只聊了短短的十分钟。
没人知道林卫东跟那位局长到底聊了些什么。
大家只看到十分钟后那位局长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无比的复杂。
有震惊、有骇然，甚至还有一丝发自内心的……敬畏！
他走到早己惊呆了的小马哥和马云面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客气和热情的语气说道：
“哎呀！两位马总！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们下面的人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两位高科技人才啊！”
“你们放心！”他拍着胸脯保证道，“网络专线的事包在我身上！”
“不就是128K吗？不够！太慢了！”
“我做主！免费给你们拉一条512K的！全江州市速度最快的！”
“而且！初装费全免！月租费前三年也全免！”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看着小马哥和马云那如同在做梦般的呆滞表情，无比诚恳地说道：
“以后咱们江州市的信息化建设，还希望能得到两位马总的多多……指点啊！”
……
解决了网络的问题。
紧接着，第二个更头疼的问题又来了。
——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行政审批。
工商执照、税务登记、消防许可、安全认证……
在那个官僚主义还极其严重的年代。
想把这些所有的手续都跑下来。
那简首就是一场耗时耗力而且还极其考验人脉和耐心的……噩梦！
小马哥和马云派了他们公司里最机灵的两个小伙子跑了整整一个星期。
结果连工商局的大门朝哪边开都还没搞清楚。
不是今天这个领导不在。
就是明天那个文件缺个章。
总之就是一句话。
——拖！
那充满了刁难和冷眼的“软钉子”碰得他们是头破血流、心力交瘁。
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而就在他们准备放弃的时候。
林卫东又出现了。
这一次他依旧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只是一个人拿着那两家公司所有的申请材料。
然后花了整整一个通宵的时间。
亲自跑遍了红旗区所有相关的政府部门。
他没有去找任何一个部门的领导。
他只是找到了那些在第一线的最基层的办事员。
他会给那个熬夜加班的小科员递上一根烟和一杯热茶。
然后像个最耐心的老师一样，手把手地教他这个文件该怎么填、那个流程该怎么走。
他会给那个因为打错了一个字而急得满头大汗的小姑娘一个最温暖的鼓励微笑。
然后再用他那比打字员还快的速度帮她重新把文件打印好。
他用他那与生俱来的强大的人格魅力和那润物细无声的高超处事智慧。
在短短的一个通宵之内就征服了所有跟他打过交道的基层工作人员。
第二天清晨。
当小马哥和马云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绝望的心情来到“软件园”的时候。
他们看到林卫东正靠在他们办公室的门口，一脸疲惫地睡着了。
而他的怀里则紧紧地抱着两本崭新的、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
——营业执照！
和那一大沓盖满了鲜红印章的……所有的行政许可文件！
那一瞬间，小马哥和马云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不驯的“屠龙少年”，眼眶都红了。
他们看着林卫东那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和那满是疲惫的脸。
他们的心里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感动和暖流。
他们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遇到贵人了。
遇到那个值得他们用一辈子去追随和信赖的……大哥！
……
在为他们扫清了所有外部的障碍之后。
林卫东又把这两家刚刚才蹒跚起步的小公司的所有创始人都召集到了一起。
他给他们开了入驻“软件园”之后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全体会议。
会上他没有像钱大志那样的官僚一样去讲什么大道理、提什么高要求。
他只跟他们说了一句话。
一句在当时看来简首是惊世骇俗也足以让所有创业者都为之疯狂的……承诺！
他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充满了梦想和激情的年轻的脸，无比认真也无比郑重地说道：
“各位。”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们红旗区‘软件园’第一批也是最尊贵的……客人。”
“我林卫东在这里代表红旗区政府向大家做出一个最重要的承诺。”
“那就是——”
“在法律和政策允许的框架之内。”
“我和我身后的政府将永远不会去干涉你们的任何一项经营决策！”
“你们想怎么研发就怎么研发！”
“你们想怎么运营就怎么运营！”
“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在这里没有指手画脚的领导！”
“没有乱七八糟的检查！”
“在这里你们将拥有全中国最宝贵也最稀缺的东西！”
林卫东的眼神变得无比的明亮！
“——那就是百分之百的绝对的……”
“自由！”
“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
“那就是放开手脚，尽情地去追逐你们的梦想！”
“去把你们脑子里那些疯狂的、伟大的想法都给我变成现实！”
“去创造一个属于你们的也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
“奇迹！”
“而我林卫东和我身后的红旗区政府。”
“将永远是你们最坚实的后盾！最可靠的……保姆！”
“你们只管去冲锋陷阵！”
“所有的风雨和麻烦。”
“我替你们扛！”
说完，他对着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整个软件园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这些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的年轻创业者们。
在听完林卫东这番充满了尊重和力量的“就职宣言”之后。
一个个都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的眼睛都红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带头鼓起了掌。
紧接着，一阵发自肺腑的、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在这个由废旧厂房改造而成的简陋却又充满了希望的空间里响彻云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