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的眼皮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许久,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刺鼻的腐木气息裹挟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率先刺激着他的嗅觉。入目是斑驳脱落的茅草屋顶,几缕阳光艰难地穿透交错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柱,光柱中无数尘埃正疯狂起舞,像是被惊扰的幽灵。
身下是凹凸不平的硬木板床,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会引发木板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床沿垂落的粗麻布条己经发黑,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
环顾西周,土坯墙上挂着陈旧的兽皮,边缘还凝结着暗红的血渍,墙角堆着几个破陶罐,里面残留着浑浊的不明液体,表面甚至漂浮着细小的虫尸。
地面上凌乱散落着枯枝和泛黄的草茎,听到屋外的响动,韩旭这才警觉地竖起耳朵。
韩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像被抽去了骨头般绵软无力,这陌生又充满未知的环境,让他的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与迷茫。
“自己不是自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吱呀一声,朽木门被推开半扇。阳光如同倾倒的金粉涌入,却被门框处佝偻的身影切割成锐利的线条。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裹着褪色的粗麻布长袍,皱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尘土,手中藤杖每点地一次,都在泥土地上敲出沉闷的回响。
老人浑浊的眼睛扫过韩旭颤抖的指尖,忽然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牙龈处凝结的血块随着动作微微颤动:"醒得就好。"
韩旭的喉间像是卡着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
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水……”。
老人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布满老年斑的手缓缓端起一旁陶罐。
陶罐边缘缺口处凝结着褐色的污渍,倾倒时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像是在喉咙里滚动的痰鸣。
半碗混着草屑的液体被递到唇边,韩旭迫不及待地仰头吞咽,却因动作过猛呛得剧烈咳嗽。
带着腐木气息的水顺着嘴角流进衣领,在粗糙的麻布上晕开深色的痕迹,而灼痛的喉咙却只得到片刻的舒缓,又迅速被更汹涌的干渴和灼烧感淹没。
韩旭勉强的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喉间的剧痛让他说话时带着断续的喘息:“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眼神中充满惊恐与疑惑,首首地盯着老人,仿佛想从对方脸上找到答案。
干裂的嘴唇不住地颤抖,渗出的血丝在苍白的皮肤下显得格外刺眼。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轻轻覆上韩旭滚烫的额头,枯瘦的手指像干枯的树枝般微微发颤。“这孩子怎么开始说胡话呢?”。
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担忧。他缓缓摇头,白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每一根银丝都仿佛承载着岁月的重量。
随后,老人伸出三根手指搭上韩旭的手腕,枯槁的指甲微微蜷曲。
他微闭双眼,神情专注,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一个“川”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屋内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老人紧锁眉头,时而微微颔首,时而又困惑地摇头,嘴里小声嘟囔着:“怪哉,怪哉......”。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脉象既不像常见的伤寒,也不似中毒之症,可眼前的年轻人却分明像是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夺走了魂魄,变得如此陌生又惶恐。
“难道是失忆症?”老人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一丝奇异的光。
他佝偻着背,缓缓凑近韩旭,呼出的气息带着草药的苦涩,“莫不是山魈夺了魂?”苍老的手指突然指向屋顶悬挂的兽骨风铃,褪色的羽毛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嗡鸣。
“老人家,你还没说这里是什么地方?”韩旭猛地拽住老人的衣袖,布料粗糙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这质感与记忆里的纯棉完全不同。
他强撑着坐起,牵动伤口发出闷哼,眼前却仍是陌生的茅草屋顶与斑驳土墙,恍惚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这还是二十一世纪吗”?
老人缓缓首起腰,藤杖重重杵在泥土地上,震落几点墙灰。
他望向门外连绵的黛色山峦,远处隐约传来的号角声,苍凉而悠远。
“孩子,这里是大州。”他的声音像是从岁月深处飘来,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东边是苍梧密林,毒瘴终年不散,树藤里藏着会吃人的古兽;西边是黄沙万里,流沙之下埋着前朝百万冤魂。你……当真不记得自己如何到的此处?”。
韩旭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高烧未退的脑袋像是塞满了棉絮。
“哈?”
他茫然地眨着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这老家伙说的?哪个国家的语言?”。
话音戛然而止,他这才注意到老人身上粗麻长袍的剪裁,墙上悬挂的青铜面具,以及墙角陶罐上古怪的饕餮纹——这些物件全然不属于他认知中的任何文明。
冷汗顺着脊背滑落,与伤口的血渍混在一起,在粗糙的麻布床单上晕开深色的花。
“看样子,应该是重生了。"这个念头如同一簇火苗,在韩旭混沌的意识里骤然燃起。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翻涌的铁锈味愈发浓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扣动扳机的瞬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刺目的白光吞噬了整个世界,紧接着是无边的黑暗与寂静。
非洲街道上的硝烟、AK47的轰鸣、还有太阳穴抵住枪管时冰凉的触感,那些记忆碎片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此刻却又纷纷扬扬地落回心头。
窗外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尖锐而凄厉,惊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韩旭盯着老人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上面狰狞的兽面纹泛着幽光,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黑人脖颈处的眼镜蛇刺青重叠。
“这是什么刺青来的?”。
重生的狂喜尚未涌上来,一阵更强烈的眩晕便将他淹没,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坍缩,最终化作一片浓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