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头嗜血的野兽。风裹着浓浓的血腥味儿，擦过林梢。苏婉儿和顾承泽在枪声慢慢安静下来的黑夜里，一步一步往前走。苏婉儿步子重得像灌了铅，肩头伤口的血，热乎乎地渗出来，她死死咬着牙，愣是没吭一声。身后，是青帮总坛的方向；前面，一条小路通向城东医院。
“还能挺多久啊？”她压着嗓子问。
“到地儿再说。”顾承泽嗓子哑得厉害，可怀里那封破破烂烂的信，护得紧紧的。
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一堆乱石，绕开那个废弃的岗哨，总算瞧见医院那栋灰白色的砖楼。楼里灯没几盏亮着的，窗户上影子晃来晃去。门口俩日本兵靠着墙抽烟，时不时嘀咕几句，声音又低又警觉。
苏婉儿猫在树后面，眼睛滴溜溜乱转，快速盘算着巡逻的规律。她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轻轻一扔，铜钱掉进不远处的草丛，发出很轻的动静。
站岗的果然上钩了，一个端着枪往草丛那边走，另一个懒洋洋地靠在门上瞅着。
“走。”她小声说。
顾承泽点点头，俩人借着黑夜的掩护，贴着墙根，轻手轻脚地摸到侧门。那儿有个铁栅栏，锁都锈得不像样了，稍微弄一下就能打开。
苏婉儿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熟练地挑开锁，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一闪身进去，顾承泽紧跟在后面。
医院里头又黑又静，空气里消毒水味儿和血腥味混一块儿，熏得人难受。走廊尽头传来护士的脚步声，每隔十五分钟就来查一次房。这规律她记得——青帮情报里看过。
“你去哪个病房？”她问。“三号房，院长亲自守着。”顾承泽回答。
他俩顺着楼梯拐个弯上了二楼，躲开主通道，绕到病房区。苏婉儿轻轻敲了敲三号房的门，没人答应。她推开门进去，屋里灯光昏黄，床上躺着个男的，脸色白得像纸，气儿也弱得很——正是她爹，苏大人。
他眼皮子动了动，好像早知道有人进来。
“婉儿……”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
苏婉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跑过去，握住他的手：“爹，我来了。”
苏父微微点了点头，眼睛看向顾承泽，声音平平淡淡地说：“你到底还是拿到那封信了。”
顾承泽把破信纸递过去，表情严肃：“您为啥要这么干？”
苏父闭上眼睛一会儿，像是在想咋开口。窗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苏婉儿立马站起来，走到门边，把一只玻璃水杯放在门缝那儿，稍微碰一下就会掉地上。
“你们想问啥？”苏父慢慢睁开眼，声音沙哑，“我是双面间谍，这是真事儿。但我不是要背叛国家。”
“可那些军火运输路线、联络名单……还有您的笔迹。”顾承泽皱着眉头说。
“笔迹是真的。”苏父苦笑着，“可内容不一定是你看到的那样。有些事儿，得你自己亲眼瞧，亲耳听。”
“啥意思？”苏婉儿着急地问。“顾承泽，你知不知道‘三’字是谁写的？”苏父突然问。
顾承泽愣了一下，马上想起信上落款旁边，确实有个小小的“三”字，好像是个记号。
“是谁？”他追着问。
“是‘三爷’。”苏父压低声音说，“他在背后捣鼓一切，真正在后面使坏的，不是我，也不是日本人。”
“三爷？”苏婉儿嘴里念叨着，心里的疑惑更多了。
顾承泽表情凝重：“青帮三爷，顾家那个从没露过面的老大？”
“没错。”苏父点点头，“他才是真正搞交易的。我就是个棋子，为了保护你们。”
“那您为啥不早说？”苏婉儿眼眶红了，“我差点儿……以为您背叛我们了。”
“要是我说了，你们能信吗？”苏父叹口气，“我得让你们看到真相，不能光听我一张嘴说。”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又响起来，比刚才密多了。苏婉儿赶紧回到门边，就看见那只水杯轻轻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掉下来。
“有人来了。”她小声提醒。
顾承泽马上站到床前，把信纸藏到袖子里，苏婉儿退到墙角，憋着气不敢出声。
门轻轻推开，一个熟面孔出现在门口——就是之前在医院侧门被她收买的小护士。她一脸慌张，声音压得低低的：“糟了，他们发现你们的行踪了，正在到处找。”
“谁？”顾承泽问。
“青帮的人，还有几个穿黑衣服的日本人。”小护士咬着嘴唇，“他们在一楼盘查所有进出的人，估计马上就上来了。”
“谢谢你。”苏婉儿小声道谢。
小护士却摇摇头：“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
话刚说完，远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婉儿和顾承泽对望一眼，马上做了决定。
“从窗户走。”顾承泽小声说。
“那我爹咋办？”苏婉儿犹豫了。“我会照顾他。”小护士咬着牙，“你们快逃！”
顾承泽点点头，拉着苏婉儿翻窗出去。窗外是条窄窄的消防梯，通往后院。俩人顺着梯子滑下去，刚落地，就听见楼上有人大喊。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黑暗里，好几个人影从楼里冲出来，朝着他们奔过来。
顾承泽拔出手枪，苏婉儿也赶紧举枪，两人背靠着背，眼神冷冰冰的。
“你还撑得住不？”她问。“撑得住。”他喘着粗气，“只要能把证据带出去……一切都值。”
远处汽车发动机响起来，一辆黑色轿车“呼”地开过来，在他们跟前猛地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男人探出头，大声喊：“快上车！”
顾承泽认出那个人，是青帮里一个靠谱的情报员。
“走！”他推了苏婉儿一把。
她一下子钻进车里，顾承泽紧跟着进去，车门“砰”地关上，车子猛一加油门，开走了。
夜风呼呼地吹，车轮压过碎石，扬起一片灰尘。苏婉儿回头一看，医院的灯光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她低下头看看手心，那儿好像还留着父亲的温度。
“三爷……到底是谁呢？”她自言自语。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会查清楚。”
车外面，乌云把天遮得严严实实，星星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好像都在等着一场风暴来临。
而这场风暴的名字，就叫——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