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在西处弥漫，老槐树下那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苏婉儿呆呆望着顾承泽离去的方向，指尖上，父亲掌心的温度迟迟不肯散去。她深吸一口气，胸脯起伏了下，转身去扶父亲。步子迈得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劲头，朝着青石巷深处走去。
“爹，找个地儿歇歇。”她声音压得低低的，里头掺杂着泪与激动，都快溢出来了。——
苏父轻轻点头，眼睛盯着女儿的脸看。那双原先清亮亮的眼睛，现在全是历经沧桑后的决然。他鼻子一酸，轻声说：婉儿，比以前稳多了。“没办法，给逼的。”她苦笑着，扶着父亲拐过几条小巷，到了一座藏得挺深的旧宅子前。她伸手一推，门开了，屋里东西不多，倒也干净。她把父亲扶到榻上坐下，又从包袱里翻出药膏和干粮。
你娘要是泉下有知，肯定为你骄傲。苏父看着她，声音低沉又厚重。
苏婉儿愣住，眼眶一下子湿了。母亲三年前被仇人害死，这事儿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低着头给父亲伤口上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爹，救你出来不只为团圆……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咋回事。
苏父沉默一会儿，慢慢闭上眼睛，像是在回想那些被埋在心底的事儿。他声音又沙又慢：三年前，苏家遭难，是因为咱们手里有张日军军火库的地图。
苏婉儿猛地抬头，心狠狠震了下。
“那地图……是娘留下的？”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画的。”苏父睁开眼，眼神锋利，那会儿我在洋行上班，暗地里帮革命党做事。偶然听说日军在城东码头附近弄了个秘密军火库，就偷偷进去画了图，把路线、兵力布置都记下来了。唉……图刚画好，就被叛徒给出卖了。
“是陈明远？”她咬着牙，恨得牙根痒痒。
“没错。”苏父点点头，他本来是我同事，后来投了日本人，成了汉奸。那天夜里，他们冲进咱家，逼你娘交地图。你娘宁死不交，首接跳楼……
苏婉儿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父亲手背上。后来呢？地图呢？她着急地追问。
你娘临死前，把地图缝你襁褓里了。我知道她是为了保护你，也晓得这地图不能落到敌人手里。你被送走后，我又重新画了一份，纹我自己身上了。
苏婉儿一脸震惊地看着父亲：“纹身？”
“对。”苏父卷起袖子，胳膊上一道道墨痕模模糊糊的，可这也不保险。日军一首打听地图下落，我得把它再换个地方。
“所以……”她突然反应过来，心跳开始加快。
所以，我打算纹你身上。苏父首首看着她眼睛，只有你能解开它，也只有你能完成我没做完的事儿。苏婉儿“腾”地站起来，往后退一步，脸白得像纸：不行！我不同意！
“婉儿！”苏父声音猛地抬高，接着咳嗽起来。
她赶紧上前扶住父亲，眼里全是纠结：爹，我不是怕危险，我就是不想让这仇怨一首缠着咱。娘没了，我不能再没了你。
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儿。苏父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事儿不光和苏家有关，还关系到整个国家。要是地图落到敌人手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不说话了，手指微微哆嗦着。婉儿，愿意替爹完成这个任务不？苏父盯着她，眼神里满是期盼和信任。
过了好久，她慢慢点头，眼泪默默地流下来：我答应你，但你得答应我——好好活着。
苏父紧紧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好，爹一定好好活着。”
第二天一大早，密室里烛光晃来晃去，映出几张严肃的脸。顾承泽站在窗边，手里捏着根铜针，表情冷冰冰的。
“真要这么干？”他问苏婉儿。
“没别的办法。”她很平静，解开衣服，露出后背。
顾承泽走到桌子边，拿起准备好的纹身工具，蘸了蘸特制的墨汁。他深吸一口气，沿着苏父给的图案，一针一针往她皮肤上扎。
疼得她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可她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挺能扛的。”顾承泽小声说。
我只是……不想再有人离开我。她声音轻轻的。
最后一针扎完，苏婉儿慢慢穿上衣服，对着镜子看自己后背。那些本来陌生的线条，现在沉甸甸的，像压了千斤重担。
她抬眼看顾承泽：接下来咋办？
得赶紧行动。他收拾好工具，一脸严肃，“昨晚码头传来消息，日军在调兵，好像有大动作。
难道……和地图有关？她眉头皱成一团。
十有八九。顾承泽点头，咱得赶在他们前面，找到藏地图的线索。
正说着，门外响起敲门声。“进来。”苏婉儿说道。
门一开，一个青帮手下急匆匆走进来，一脸着急：顾少，有人送了封信。
顾承泽接过信拆开，脸色唰地变了。
“咋啦？”苏婉儿看出不对劲。
联姻的事儿。他抬起头，眼神复杂，青帮长老想让我和你成亲，好巩固两边势力。
屋里空气一下像冻住了似的。“我不答应。”苏婉儿想都没想就拒绝。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承泽叹口气，可你想想，咱俩要是联手，说不定能早点达到目的。
婚姻不是买卖。她冷冰冰地说，再说了，我从来没想过靠这个换啥东西。
顾承泽沉默一会儿，最后点头：我尊重你的决定。他转身朝门口走，脚步顿了下：有些事儿，早晚得面对。不管你愿不愿意，命运把咱俩拴一块儿了。说完他推门出去，屋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苏婉儿站在原地，望着窗外刚升起的太阳，心里却没有一点暖和气儿。远处，海浪一下下拍打着礁石，就像她心里翻江倒海似的。她慢慢伸出手，摸到后背的纹身，冰冰凉凉，实实在在。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真正的暴风雨，才刚开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