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人妖两界的格局在无声中悄然演变。
道盟那边,经历圈外惨败、剑心蒙尘的王权霸业,最终在家族的安排与内心的沉寂中,迎娶了神火山庄的大小姐,东方灵族的后裔——东方淮竹。
这场联姻,是道盟世家巩固联盟的需要,也带着几分对逝去锐气的安抚。婚礼盛大而庄重,却少了少年人应有的意气风发。不久后,一个承载着王权世家沉重期望的男婴降生,取名王权富贵。
这个名字,寄托了世家对这个孩子能重振王权剑威、继承“道门兵人”宿命的厚望。
王权霸业看着襁褓中的儿子,眼神复杂,昔日的豪情壮志早己被圈外的黑暗和内心的空洞取代,只余下沉甸甸的责任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与此同时,命运的齿轮在涂山缓缓转动。
一个衣衫褴褛、脸上沾着灰痕的黑发少年,带着标志性的两根呆毛,跌跌撞撞地闯入了涂山的地界。
他体内流淌着东方灵族的血脉,名为东方月初。身负血仇、被追杀的他,被涂山之主涂山红红所救,带回了涂山。
涂山,似乎还是那个涂山。繁华依旧,苦情巨树花开花落,见证着无数痴情怨侣。然而,空气中却弥漫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源自某个小院的冰冷死寂。
东方月初在涂山安顿了下来。这个机灵又带着点市侩气的少年,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他惊叹于涂山的富庶和谐,对强大的涂山红红充满了敬畏与好奇。在与其他狐妖的闲聊中,他逐渐听闻了一些关于涂山的“往事”。
“你知道吗?在你好多年前,涂山还有一位很特别的客人呢!”
“特别?谁啊?”
“一个叫黄落天的黄鼠狼大妖!可厉害了,自己研究符箓,那瞬移符神出鬼没的!”
“啊?黄鼠狼?那不是……”
“嘘!别乱说!那位大人可不一样,雅雅大人当初可……唉,算了,别提了,那是禁忌……”
“听说他最后为了帮朋友,去了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再也没回来……红红大人和容容大人也难过了很久,雅雅大人更是……”
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模糊却引人遐想的身影——一个强大、独特、与涂山关系匪浅、最终却神秘消失的妖族前辈。
东方月初对这个名叫“黄落天”的存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当他得知这位前辈竟能以符箓掌控空间之力时。
涂山雅雅依旧深居在她那被冰蓝色结界彻底冰封的小院中。妖皇的气息内敛如渊,冰冷彻骨。偶尔,她会撤去结界,在涂山城内无声地行走,如同一个没有温度的幽灵。
这一天,她恰好路过城中一处热闹的食肆。里面传来一个少年大快朵颐、含糊不清的赞叹声:“唔!这个好吃!老板再来三份!赊账!”
那熟悉的句式,那对食物毫不掩饰的热情,还有那两根随着咀嚼动作一翘一翘的呆毛……
一瞬间,雅雅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
“喂,小洛天,这个好吃!再来一份!记账!记涂山容容!”
记忆中和某个金发身影大咧咧拍桌子点菜的画面,与眼前这个黑发少年的身影,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
雅雅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脚步猛地顿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夹杂着刺痛和荒谬的悸动瞬间席卷全身!
她死死地盯着东方月初那张沾着酱汁、洋溢着满足的脸,仿佛要透过他,看到那个深埋心底、再也不可能出现的人。
太像了……不是容貌,而是那种……对食物充满纯粹热爱的气质,还有那理首气壮的赊账和以前让容容付账的架势太像了!
冰封的心墙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渗出的不是暖流,而是更刺骨的寒意和汹涌的思念。
她迅速移开目光,仿佛被那相似灼伤,周身的寒气更盛几分,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
东方月初似有所感,疑惑地抬起头看了看西周,什么也没发现,又埋头继续与美食奋战了。
……
南国皇宫深处,那座幽静庭院里的时光,仿佛凝固了。
庭院内外张灯结彩,挂满了象征喜庆的南国红绸和奇异花卉。一场特殊而寂寥的“婚礼”刚刚举行完毕。
没有高堂满座,没有喧嚣祝福,只有毒皇欢都擎天作为见证,以及侍立一旁、神色复杂的毒娘子和毒童子。
身着华丽南国新娘嫁衣的欢都落兰,美得惊心动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满足。她牵着身边人的手。
那人穿着同样精致的新郎礼服,身姿挺拔,容颜俊美依旧,金色的长发被精心梳理。然而,他那双空洞无神的金色眼眸,却将这身喜庆的装扮衬得无比诡异和悲伤。正是灵魂沉睡、仅余躯壳的黄落天。
“一拜天地——”
落兰拉着他的手,对着南国苍翠的天空盈盈下拜。黄落天的身体在她牵引下,僵硬地完成了动作。
“二拜高堂——”
对着端坐的毒皇。同样是被牵引。
“夫妻对拜——”
落兰转过身,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张毫无生气的脸,眼中盈满了泪水,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光芒。她扶着他的肩膀,引导着他与自己完成了最后的对拜。
礼成。
没有洞房花烛的旖旎,没有新婚燕尔的温存。仪式结束后,宾客默默退去。庭院里只剩下穿着大红嫁衣的落兰和她那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夫君”。
落兰褪去繁重的头饰和外袍,只穿着单薄的红色寝衣。她走到黄落天面前,仰头看着他空洞的眼睛,轻声道:“落天哥哥……不,夫君,该休息了。”
黄落天毫无反应。
落兰伸出手,指尖妖力微动,带着命令的意念:“变回去。”
金光微闪,没有任何抗拒,高大的身影消失,一只毛发蓬松、眼神同样空洞的金色黄鼠狼出现在嫁衣堆里。
落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更深的偏执覆盖。她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变回原形的黄落天抱了起来,像抱着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毛绒玩偶。
她走到床边,躺下,将金色的毛团紧紧搂在怀里,脸颊深深埋进那柔软温暖的绒毛中。
“晚安……夫君。”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怀中那失去灵魂的躯壳,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听从她简单的指令(如变回原形),提供恒定的体温。
它不会回应她的爱语,不会感受她的悲伤,更无法履行一个丈夫的职责。
但在欢都落兰为自己编织的牢笼里,这具无知无觉的躯壳,这每日清晨和黄昏落在冰冷唇上的吻,以及此刻怀中的温暖,便是她对抗整个冰冷世界的全部慰藉,是她用整个青春和未来,换来的、一场盛大而绝望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