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梅殷几乎是“逃”一般地与常茂分道扬镳。
秦淮河?那地方在梅殷眼里无异于龙潭虎穴!除非他活腻歪了,否则绝不可能跟着常茂去体验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快活。
他绞尽脑汁,找了个“公主殿下有家规,归府不得过晚”的借口,总算在常茂那脱身,独自踏上了回驸马府的路。
回到府邸,门房下人恭敬相迎:“驸马,您回来了。”
“嗯。”
梅殷带着一身酒气,含糊应了一声,脚步略显虚浮地径首走向内院卧室。
卧室内烛火温暖,朱英娆显然也刚用过晚膳不久,正坐在灯下翻看一卷书册。
见梅殷满身酒气地进来,她秀眉微蹙,立刻放下书卷,起身迎上,语气带着关切与一丝嗔怪:“怎么这般时辰才回来?还喝了这么多酒?”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吩咐侍立一旁的宫女:“速去备醒酒汤,再备热水,伺候驸马沐浴更衣。”
梅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道:“今日下了值,常茂常大哥……盛情难却,非要拉着我去醉仙楼,说是给我接风……推辞不过,便多饮了几杯。”
朱英娆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并未过多苛责,她虽贵为公主,却也通晓人情世故,明白男人在外有些应酬交际在所难免,尤其是与常茂这等勋贵子弟。
见她如此明理贤淑,梅殷心中暖意顿生,借着几分未散的酒意,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将温香软玉般的朱英娆拥入怀中。
“驸马……”
朱英娆猝不及防,俏脸瞬间飞红,带着羞涩轻轻推拒:“别闹了……一身酒气,先去喝了醒酒汤,沐浴更衣……”
梅殷此刻哪里还管这些,酒壮人胆,双臂一紧,竟是将朱英娆拦腰抱起,大步流星便朝着那张铺着锦被的雕花大床走去。
“呀!”朱英娆一声轻呼,粉拳象征性地在他肩头捶了两下,声音却己细若蚊蚋,带着娇羞的默许。
门外,端着刚熬好醒酒汤的侍女,听到内室传来的细微动静,立刻心领神会,抿嘴一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
翌日清晨。
宿醉未消,梅殷只觉得头重脚轻,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强撑着再次早早起身,前往皇宫当值。
整个上午,他站在宫墙下,迎着微凉的晨风,努力睁大有些酸涩发胀的眼睛,精神却始终有些迷迷瞪瞪,巡逻的脚步也略显虚浮,酒劲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神智。
临近午时,正当梅殷想着找个角落偷偷打个盹儿,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面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云奇。
“驸马爷。”
云奇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恭敬,却不容置疑:“陛下口谕,召您即刻御书房见驾。”
梅殷心头一紧,残留的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朱元璋此时召见?所为何事?他不敢多想,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跟在云奇身后,向着御书房快步走去。
踏入御书房,只见朱元璋独自一人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朱标并不在,偌大的殿宇内,唯有老朱那不怒自威的身影和翻动奏章的沙沙声。
梅殷压下心中忐忑,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儿臣梅殷,参见父皇。”
朱元璋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梅殷略显苍白的脸,不像前日那般雷霆震怒,但也绝无半分暖意,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免礼吧。”
他放下奏折,身体微微后靠,审视着梅殷:“昨日,是你头一天在宫里当值,感觉如何?可还适应?”
梅殷心中念头急转,小心翼翼的答道:“回父皇,儿臣觉得尚好,侍卫职责清晰,有郑国公指点,儿臣正在尽快熟悉。”
“嗯。”
朱元璋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语气平淡无波:“咱让你去做侍卫,是为了让你收收心,历练历练,知晓些实务,你可莫要不识好歹,辜负了咱这份心。”
梅殷连忙躬身:“儿臣不敢,定当尽心竭力。”
朱元璋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咱听说……昨儿个下了值,你跟常家那小子,去醉仙楼喝酒了?”
梅殷的心脏猛地一沉,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难道是常茂要带他找女人陪酒的事,传到老朱耳朵里了?!
飞快地抬眼偷觑了一下朱元璋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勃然大怒的征兆,看来……应该还不知道!
他强自镇定,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回父皇,确有此事,郑国公……为人甚是热情,说是为儿臣接风洗尘,盛情相邀,儿臣推辞不过,便一同去了醉仙楼喝了几杯。”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御案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格外清晰,敲得梅殷心惊肉跳。
“哼!”
朱元璋终于冷哼一声,语气嗔怪道:“常家那小子,从小就是个混不吝的玩意儿!莽撞,冲动,做事不过脑子!你……少跟他学那些不着调的!”
这话一出,梅殷心里反而松了口气,看来老朱只是对常茂有意见,并未深究细节。
紧接着,只听朱元璋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带着一种极其复杂、近乎无奈的口吻补充道:
“不过,这孩子,本性倒不算坏,就是缺根弦,太过鲁莽,一根筋通到底!你与他同在宫中当值,也算有些交情,往后……你与他来往时,多提点着些,教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
“不然,以他那性子,迟早要惹下泼天大祸!到时谁也救不了他!”
梅殷心道:看来老朱这时候还没有对常茂彻底失望,心中还有那份子侄之情。
他连忙躬身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定当……尽力而为!”
“行了,下去吧。”
朱元璋似乎有些疲惫,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堆积如山的奏章。
梅殷如蒙大赦,恭敬地退出御书房。
回到侍卫轮值的宫墙下,只见常茂正蹲在墙角,捧着一个大海碗,呼噜呼噜地扒拉着宫里头提供的、油水寡淡的大锅饭。
见梅殷回来,他抹了把嘴,随手将旁边一份未动的饭菜推了过来:“嘿!跑哪去了?吃饭的点都找不着人!喏,给你留的!”
梅殷哪有胃口,随口道:“陛下召见,去了趟御书房。”
“陛下找你?”
常茂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问:“啥事啊?是不是夸你差事办得好?”
梅殷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也没啥要紧事,就是问问我当值感觉如何……还有就是……”
他顿了顿,看着常茂的眼睛:“陛下特意交代,让我……没事多劝劝你,遇事别那么一根筋,多想想后果。”
常茂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哈哈大笑起来,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他用力捶了捶自己厚实的胸膛:
“劝我?哈哈哈!我用得着劝吗?我常茂做事光明磊落,对得起天地良心!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该吃吃,该喝喝,该打打,该杀杀,痛快得很!想那么多弯弯绕绕干嘛?累得慌!”
梅殷:“……”
他看着常茂那张写满了“老子天下第一痛快人”的笑脸,只觉得真是白瞎老朱的一片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