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深秋,苏伊士运河波光粼粼,英国皇家海军"胡德号"战列巡洋舰却在暮色中悄然驶离塞得港。舰桥上,海军上将查尔斯·福布斯望着岸上逐渐缩小的英国军营,手指无意识着望远镜的皮革护套——这是自拿破仑战争以来,英国首次从埃及核心区域大规模撤军。"陛下,参谋部的电报。"副官递来加密文件,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标注:"优先确保波斯湾油田安全,放弃次要据点。"
与此同时,伦敦白厅的帝国防务委员会会议室内,国防大臣莱斯利·霍尔-贝利沙将中东地图铺在橡木桌上,红蓝铅笔的标记将这片土地切割得支离破碎。"捷克斯洛伐克危机让我们分身乏术,"他用象牙指挥棒敲打着外约旦边境,"伊拉克和沙特的驻军必须削减三分之二。"财政大臣西蒙爵士推了推金丝眼镜:"但苏伊士运河的通行费占帝国收入的8%..."
"石油比运河更重要!"殖民地大臣马尔科姆·麦克唐纳突然起身,撞翻了威士忌酒杯。酒液在波斯湾区域的地图上漫延,恰好覆盖了英伊石油公司的炼油厂标记,"阿巴丹的油田每天产出二十万桶原油,那才是大英帝国的血脉。"他的声音在穹顶下回荡,窗外唐宁街10号的警卫正在换岗,新升起的米字旗猎猎作响。
战略调整以惊人的速度推进。在巴勒斯坦,英国殖民军拆除了半数哨卡,将兵力集中到海法港的石油储运设施;在亚丁,原本用于维持阿拉伯半岛秩序的驻军被抽调至巴林,保护壳牌公司的钻井平台。开罗的英国总督府内,新任总督迈克尔·凯西对着镜中的军装叹息——他的管辖范围己缩水至苏伊士运河沿岸,而辖区内此起彼伏的民族主义抗议声浪,正威胁着英国的统治根基。
扶持亲英政权成为新的核心策略。在伊拉克,英国情报部门暗中支持首相努里·赛义德,为其提供武器和顾问,条件是确保伊拉克石油公司的控制权;在沙特阿拉伯,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的宫廷里,英国军事代表团用黄金和军火换取石油开采特权,将沙漠中的黑金源源不断输往英国炼油厂。"阿拉伯的君主们需要我们,"驻沙特大使在密电中写道,"正如我们需要他们的石油。"
但权力的天平正在倾斜。在伊朗,民族主义者摩萨台领导的石油国有化运动愈演愈烈,英国却因欧洲局势紧张无法全力镇压;在埃及,华夫脱党公开抨击英国撤军是"虚伪的让步",要求彻底废除不平等条约。阿卜杜勒·阿齐兹将军在日记中愤怒写道:"英国人撤走了驻军,却留下了更难拔除的经济殖民枷锁。"
1939年春,当德国吞并捷克斯洛伐克的消息传来时,英国在中东的战略调整己基本完成。波斯湾的油田戒备森严,铁丝网与机枪阵地环绕着储油罐;而曾经重兵把守的叙利亚边境,只剩下荒废的堡垒在风沙中伫立。在巴林的钻井平台上,英国工程师约翰·戴维斯擦拭着原油覆盖的眼镜,对阿拉伯工人怒吼:"加快开采速度!欧洲随时可能开战!"
伦敦的帝国总参谋部内,军事地图上的红色箭头从柏林指向中东,石油产区被标注为"绝对优先目标"。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艾德蒙·艾恩赛德元帅点燃雪茄,烟雾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我们用石油换取了战略喘息,但这把火,迟早会烧到自己身上。"
当二战的炮火最终在欧洲响起时,英国在中东的"收缩-控制"战略暴露出致命缺陷。埃及民众拒绝为英国的战争机器提供物资,伊拉克爆发反英起义切断了石油运输线,而伊朗在苏联与英国的夹缝中摇摆不定。苏伊士运河的水面依旧平静,但暗流之下,被英国战略调整激怒的民族主义浪潮,正悄然积蓄着摧毁殖民体系的力量。而那些用石油和特权堆砌的亲英政权,如同沙漠中的蜃楼,在历史的狂风中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