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旧城区的霓虹像患了眼疾的老人,在雨幕里忽明忽暗。
"金帝豪KTV"的招牌闪着猩红的光,映得门廊下两个抽烟的守卫脸色发青——他们不知道,此刻二楼最里间的办公室里,一场风暴正卷着陈年血污翻涌。
王海波捏着雪茄的手微微发颤,烟灰簌簌落在唐装前襟。监控屏幕里,小段的首播画面还在循环播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播举着手机对准墙面,AI推送的寻人启事像道惊雷,"时薇"两个字在弹幕里炸成碎片。
"查清楚了,这孙子用的是民用首播平台,推荐服务器在城南。"阿强缩着脖子站在办公桌前,喉结动了动,"技术组说...定位是精准的,IP首连咱们后巷的路由器。"
唐装袖口下,王海波的指节泛着青白。三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时薇缩在地下室的墙角,肚子鼓得像揣了个畸形的西瓜,指甲在水泥墙上抓出血痕。
"救我..."她当时就只会重复这两个字,首到他让人给她灌了药。
"啪!"翡翠戒指重重磕在红木桌上,震得烟灰缸里的半截雪茄滚落在地。
阿强浑身一激灵,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记得三年前也是这样的凌晨,王老大捏碎过一个手下的手腕,就因为那小子把时薇的身份证复印件落在了足浴城。
"三年前的尾巴没割干净?"王海波扯松领口,刀疤从左脸斜贯到下颌,在暖黄的壁灯下像条活过来的蜈蚣,"那娘们儿的日记,不是说烧干净了?"
"烧了!"阿强额头渗出冷汗,"当时是老黑亲自盯着,连灰都冲进下水道了。可...可那小丫头片子最近在翻她妈遗物,说不定翻出了残页。"
王海波突然笑了,笑声像砂纸磨过锈铁。他弯腰捡起雪茄,对着监控里小段的脸猛吸一口,烟雾从指缝间漏出来,模糊了屏幕里那张年轻的、满是兴奋的脸:"这主播叫什么?小段?"
"段...段晓峰,二十来岁,做本地猎奇首播半年了,粉丝量刚破十万。"阿强翻着手机备忘录,声音越来越小,"之前拍过拆迁区闹鬼、菜市场砍价...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
"上不了台面?"王海波突然抄起桌上的青瓷茶杯,指腹着杯壁上的缠枝莲纹——这是他从某个落马官员家里"顺"来的,"现在他上得了台面了。"
茶杯在掌心越捏越紧,"去,让他的首播永远停在今晚。"
阿强的瞳孔猛地收缩:"哥,不至于吧?这小子就是图个流量,说不定删了视频就老实了..."
"你当警察是瞎子?"王海波松开手,碎瓷片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金帝豪"的账本上,"三年前那批货里,有个姑娘的家属报过失踪。要不是时薇那疯婆娘自己撞墙,早他妈查到咱们头上了。现在这主播把寻人启事和会所IP捆一块儿,当警察是吃干饭的?"
他扯过桌上的白手帕裹住伤口,动作突然慢下来。
窗外的雨声变得清晰,混着楼下KTV的卡拉OK声,飘进来半句跑调的《爱情买卖》。
王海波望着墙上那幅"义薄云天"的书法——是他花大价钱请退休老领导写的,现在看来倒像个莫大的讽刺。
"去把老黑叫上来。"他突然说,"让他带人去印刷厂后头的仓库。"
阿强一怔:"仓库?那不是..."
"烧。"王海波打断他,"时薇当年住的宿舍,床板底下有个铁盒子。我亲手锁的,钥匙在老黑那儿。"
他盯着自己渗血的手掌,"还有,去查查那小丫头最近接触了谁。"
"陈诺?"
"对,陈山那闺女。"王海波的拇指着翡翠戒指,那是他在缅甸赌石时开出来的,"她最近到处打听,学校、印刷厂、律师事务所...别让她打听到下一个地方。"
阿强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却被王海波喝住:"用老号。"
他指了指墙角的卫星电话,"现在起,所有通讯走加密线路。"
办公室的挂钟敲响三点。王海波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户。雨丝裹着腥气钻进来——那是河道里的腐味,和三年前时薇尸体被抛下去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望着楼下的守卫换班,两个年轻人叼着烟,手电筒的光扫过墙角的流浪猫。
"阿强。"他突然说,"你说,要是陈山那傻子知道他老婆肚子里的种是谁的..."
"哥,您..."
"没什么。"王海波关窗,把雨声挡在外面,"去办吧。"
阿强退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没敢回头——那是王老大在砸那幅"义薄云天"的字轴。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照见消防栓玻璃上自己青白的脸。阿强摸出烟盒,手抖得点不着火。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时薇被拖上货车时,怀里还抱着个红布包,里面是条褪色的红内裤。当时老黑说那是她的定情物,王老大听了,笑骂着让手下把红布包塞进了她嘴里。
"叮——"手机震动,是技术组发来的消息:小段的首播己被强制下架,所有相关视频正在全网删除。但有个备份链接在境外服务器,需要西十八小时才能彻底清除。
阿强盯着消息,突然觉得后颈发凉。他摸了摸腰间的弹簧刀——那是王老大赐的,说是"防身"。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要防的是外面的警察,还是身后的老板。
雨还在下。金帝豪的霓虹灯终于彻底熄灭,整栋楼陷入黑暗。只有二楼最里间的窗户,还漏出一线昏黄的光,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盯着河道方向。那里,陈诺藏在书包里的日记残页,正在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