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的阳光被铅灰色云层揉碎，警局会议室的百叶窗漏进几缕昏黄，在贴满照片的白板上投下斑驳阴影。
李警官的指节叩在投影仪的遥控器上，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更重——这是他连续第七天在办公室打地铺。
"孙九爷，本名孙德海，五十三岁，明面上是建材公司老板，底下养着二十多个带案底的马仔。"
小张翻着卷宗，钢笔尖戳在"海鑫建材"的工商信息上，"三年前接手城南旧改项目，动迁款流水过亿，可最近半年突然频繁往境外转钱，每次都是五十万整数，像在.…..喂什么东西。"
"喂的是封口费还是保护费？"技术科小王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屏幕上是一串乱码般的账户流水，"我黑进他的财务系统，发现所有转账都通过十三个空壳公司中转，最后进了巴拿马的离岸账户。这些公司注册人全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昨天查了其中一个，是菜市场卖豆腐的王阿婆，根本不知道自己名下有公司。"
会议室里响起几不可闻的叹息。李警官扯松领带，喉结动了动——他想起今早去看守所提审陈山时，那人蜷缩在铁椅上，指甲缝里还嵌着监狱墙皮的碎屑，却笑得像个疯子："你们查孙九爷？他裤腰带上拴着半座城的保护伞，连法医鉴定书都能改。"
"昨天联系的码头搬运工张大山，今早说要改口供。"小张突然把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杯盖弹起来，褐色茶水溅在"孙九爷社会关系图"上，"我凌晨三点去他家，他老婆抱着孩子跪在门口哭，说收到匿名快递，里面是张大山的工牌和半根带血的小拇指。"
白板上，孙九爷的照片被红笔圈了三圈，镜片后的眼睛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李警官摸出烟盒，抽到第三根时被小王拍掉："李队，你肺都快成蜂窝煤了。"
"那你说怎么办？"李警官抓起马克笔，在"会所"和"孙九爷"之间画了条歪扭的线，"时薇日记里的'钻石矿'，王海波的蛇头身份，现在全指向这个老狐狸。可我们连他和会所的首接关联都抓不到！"
"有个东西你们可能没注意。"门口传来沙哑的女声。众人转头，见法医老周抱着个证物箱站在那儿，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根棒棒糖——他总说验尸太苦，得含点甜的。
老周把一沓照片摊在桌上，是时薇尸体的局部特写。
李警官凑近，看见死者右手小指的断口处有细微的锯齿状痕迹："之前判断是普通菜刀，现在用电子显微镜扫了，刃口有三个缺口，和去年'11·27'伤人案里的凶器吻合。"
"11·27？"小王快速敲键盘，"是孙九爷手下马仔阿强砍人的案子！当时那把刀在河里捞着了，可阿强死不承认，最后只判了故意伤害。"
老周抽出张报告，纸角沾着暗褐色的血渍："我比对了刀伤弧度，时薇的断指和阿强砍伤的外卖员伤口角度完全一致。"
他剥了颗草莓味棒棒糖塞进嘴里，"那把刀现在锁在证物室，刀刃缺口编号是0321——和时薇的伤口编号能对上。"
会议室突然静得能听见空调滴水的声音。小张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这就能证明孙九爷的人接触过时薇！"
"但只能证明阿强用过那把刀，不能证明孙九爷指使。"李警官的拇指着照片边缘，"阿强现在在哪儿？"
"上个月出狱了。"
小王调出监控画面，"三天前出现在海鑫建材的地下车库，和孙九爷的司机老金说了十分钟话。"他放大画面，能看见阿强脖子上有条蜈蚣似的刀疤，正是"11·27"案里被外卖员反捅的伤。
李警官抓起外套："小张，跟我去阿强家。小王，查他这三天的通话记录。老周，辛苦你再出份详细的刀伤比对报告。"
他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看了眼白板上陈山的照片——那是从户籍系统调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工服，眼神里全是木讷。
"陈山在号子里绝食两天了。"小张突然说，"管教说他就重复一句话：'让李队看河道的监控'。"
李警官的脚步顿了顿。他想起陈山自首那天，雨下得很大，男人浑身湿透地撞开警局大门，头发贴在额头上，可眼睛亮得吓人。
那时他说："我杀妻，但你们敢抓孙九爷吗？"
"先抓阿强。"李警官扣上警帽，"就算孙九爷是只老狐狸，总得从尾巴尖开始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雨点砸在玻璃上，把孙九爷的照片淋得模糊。
小王看着李警官和小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又低头盯着电脑里的账户流水——那些数字像无数条毒蛇，在暗网里游弋，却始终咬不到七寸。
他点开陈山的审讯录像，听见男人沙哑的声音："我老婆死的那晚，河道边停着辆黑色奔驰，车牌尾数999。"
小王的手指突然顿住——海鑫建材的官方网站上，孙九爷的座驾正是黑色奔驰S600，车牌尾数999。
"李队！"小王抓起手机冲出门，雨水顺着门框灌进来，打湿了他脚边的"孙九爷社会关系图"。
图上，"海鑫建材"和"会所"之间的红笔线被雨水晕开，像一道正在渗出的血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