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丁老呵发烧
当我开始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窗外正飘着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地上白茫茫的,整个世界陷入沉静之中。此刻,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一个高大、硬朗的男人。他目光清澈地望着我,嘴角露出慈祥的微笑。他,就是我的姥爷。
姥爷叫赵海成,出生在冀东平原的迁安县赵庄。这里是个半山区,离县城三十里地。村西不远,滦河蜿蜒而过。
那时,太姥爷在村头开了一家酿酒作坊。作坊不算大,西周被土墙圈着。门口不远有个牲口棚,养着两匹马。前面有两间西厢房留着住人,后面有西间正房用来酿酒。前院有几个粮囤,外面糊着黄泥,顶上扎着高粱秸秆。后院挖了一个地窖,摆着几排压着木盖的大酒坛。
入冬的一天,带班伙计丁老呵穿着单片褂子在作坊里干活,上外面摆活了几趟。到了夜里,他突然发了高烧,说起胡话。天刚放亮,小伙计栓子便跑去太姥爷的院外,趴在墙头一声比一声紧地呼叫。太姥爷和赵海成心急火燎地穿上衣裳,跟着栓子往作坊的方向奔。赵海成是大长腿,嗖嗖一阵风朝前蹽。等太姥爷和栓子到近前,赵海成己经蹲在了土炕上。他搂着丁老呵后背,给他灌了一海碗凉水。丁老呵半睁着双眼,脸色如一块红碳,呼呼地喘气。
太姥爷伸过手,在丁老呵的额头上探了探,说:烧的比炕洞还热,海成,你快去把许士清找来。
赵海成几步出了屋,把牲口套上大车就走了。
许士清家的药房在阎家店东头,临街。赵海成到的时候,药房外围了一圈人。赵海成从车辕边拉下闸,往里望。一个头戴棉帽,身穿长棉袍的人正在叫骂。许士清垂头听着,双手紧紧地插在袄袖里,一句话不说。赵海成心中怒火燃烧,一把推开前面的人,嚷道:大清早的,怎么有驴吼?
骂声顿时止住,那人猛一回头,是坎下郑庄的郑三炮。今年夏天,赵海成和郑三炮在滦河大坝上摔过跤。几个回合,赵海成就把郑三炮压在身下。郑三炮不服,又一轮比试,赵海成再次把他摔了个仰八叉。郑三炮恼羞成怒,像疯狗一般冲过来。两个人正在较劲,郑三炮突然咬了赵海成胳膊一口。赵海成急了眼,抱住他的腰抡了起来,拼力往外一甩。郑三炮嗖地飞出,从大坝上滚了下去。西周的人望着大坝下滔滔滦河水,一阵惊叫。郑三炮幸亏被半道上的一块大石头拦住,顿时吓得尿了裤子。现在,两个人又在这里见了面。郑三炮的腿肚子哆嗦了一下,身子瞬间矮了半截。
赵海成指着郑三炮说:你叫啥呢?是不是想吃草料了?
郑三炮稳住神,强装笑颜的说:赵哥,这小子······
赵海成揪住郑三炮的前襟,大声地说:那是我兄弟,你胡嚼啥?
这时,郑三炮的跟班郑旦见主子要吃亏,立即冲了过来。赵海成瞅准了,对着他的大腿就是一脚。郑旦噔噔后退几步,仰在地上,狗一样的嚎叫。郑三炮的脸色越发暗淡,小声地说:赵哥,给兄弟点面子,我这就走。赵海成扭过脸问许士清:兄弟,没啥损失吧?许士清摇着头说:哥,没事,快让他们走吧。赵海成一松手,郑三炮差点跌倒。他神色狼狈,与郑旦撒丫子跑了。
许士清背着药箱子,坐着赵海成的马车来到了赵庄。
吃过许士清的药,丁老呵捂上被子发汗。赵海成和许士清在一旁聊天。赵海成问:大早起的,那郑三炮去你家捣啥乱?许士清叹口气说:郑三炮来街上收保护费,我刚说这两天钱不凑手,他就骂上了。赵海成啪地拍了一下炕面,说:那小子真是活人惯的,大巴掌呼死他。
门外一声咳嗽。太姥爷步子稳健地走了进来。许士清跳下炕,给太姥爷鞠躬又问了声好。太姥爷笑着点点头,看了看丁老呵的状况,说:士清,你的医术将久比你爷爷差不了。
晌午,太姥姥和她老闺女赵海英挎着篮子来了。赵海成在炕头放了一张桌子,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摆了上去。丁老呵的烧己经退了一些,被扶了起来。太姥姥和赵海英站在一边瞅着他们吃,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