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凌云反手落锁。
牛皮纸档案袋被他甩在书桌上，椅子拉开的刺啦声后，他坐了下去。
档案袋很薄，没什么分量。
他扯开封口的线绳，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张A4纸，一张一寸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留着齐刘海，长发及肩，五官清秀，唯独那双眼睛，盛满了怯生生的惊惧。
这就是唐柔。
他拿起那张A4纸。
【姓名：唐柔】
【年龄：十八岁】
【病症：重度社交恐惧，伴有皮肤接触过敏反应。】
【监护人联系方式：空】
【备注：该生心理状态极不稳定，建议采取隔离观察，避免与人接触。】
没了。
就这几行字。
她住哪个宿舍，休学在哪个地址，一概没有。
“呵。”
凌云发出一声冷笑。
郑华玲这一手，够绝。
这不是任务，是死局。
等着看他一头撞死在南墙上。
他闭上眼，指间捏着那张薄纸。
神魂之力无声蔓延，循着纸上残留的微弱气息，向整个校园探去。
他记得班级名册上，每个人的名字与气息。
神识在庞大的校园里铺开，掠过一栋栋宿舍楼，扫过一个个生命印记。
找到了。
在女生宿舍区，一间独立的单人病房。
神识消耗巨大，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
他收回神识，脸色又白了几分。
不行。
慕白提过的“仙凡同化”不是玩笑，这具凡人躯体，撑不住如此强度的神识。
必须找到一个能和她“物理接触”的突破口。
凌云站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
王胖子正蹲在宿舍楼下的花坛边，饶有兴致地看蚂蚁搬家。
“凡哥！”
看到凌云，他立刻扔下蚂蚁，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找我有事？”
凌云开门见山：“唐柔，你了解多少？”
王胖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脸上的肥肉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声音都压低了八度。
“凡……凡哥，你怎么问起她了？”
“你可千万别去惹她！”
“怎么？”凌云挑眉。
“她是咱们学校的传说！”王胖子一脸见鬼的表情，“传说中的……‘口罩怪物’！”
“口罩怪物？”
“对啊！”王胖子猛点头，“她从来不摘口罩和兜帽，一年西季都裹得严严实实！谁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凌云懒得听他瞎扯，首接打断：“说重点，她平时去哪儿？”
王胖子被噎了一下，挠了挠头。
“她……她几乎不出门。”
“唯一的活动地点，可能就是图书馆。”
图书馆。
凌云点头，转身就走。
“哎，凡哥！你真要去啊？”王胖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家伙邪门得很！”
凌云没理他。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撬开这个“怪物”的嘴。
……
青河高等学校的图书馆，建得比江城大学的还气派。
穹顶高耸，光线明亮。
只是这里没有埋头苦读的学生，只有一排排寂寞的书架。
整个图书馆零星坐着几个翻画报的学生，还有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老师在打瞌睡。
安静得能听见心跳。
凌云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潜入图书馆深处。
书架愈发密集，光线也愈发昏暗。
他停下脚步，目光锁定在最角落的一排书架后。
那里的阴影中，有一个模糊人影。
兜帽拉得很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黑色的口罩，将下半张脸也挡得严实。
她缩在书架与墙壁的夹角，整个人几乎陷进了那片阴影里。
她怀里抱着一本书，正低头专注地看着。
凌云调整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尝试着，慢慢向前迈出一步。
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
那道身影猛地一颤。
她瞬间抬头，兜帽阴影下的那双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恐慌。
凌云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可这个动作，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砰——”
她怀里的书散落一地。
她顾不上去捡，转身就跑，动作慌乱，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
凌云皱眉，没有追。
强追上去，只会让她更恐慌。
他刚准备弯腰捡书。
“啊！”
一声尖叫从图书馆门口传来。
唐柔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身上。
那女生被撞得一个趔趄，手里的名牌包掉在地上。
“你没长眼睛啊！”
女生稳住身形，看清撞自己的是谁后，脸上的怒气瞬间化为极度的厌恶和鄙夷。
她尖叫着一把将唐柔推开：“滚开啊，怪物！”
“别用你那恶心的身体碰我！”
唐柔被推得踉跄，瘦弱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
几个同伴围上来，对着地上的唐柔指指点点，发出刺耳的哄笑。
“快看她那样子，跟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老鼠一样。”
“真晦气，碰到她一天都没好心情！”
恶毒的话语，一句句砸在唐柔身上。
她蜷在地上，死死抱住头，身体剧烈颤抖，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书架的阴影里，凌云静静看着这一幕，周身的气息沉了下去。
他没有上前。
不是不想，是不能。
现在冲出去，只会让场面更乱，让唐柔的处境更难堪。
他看着那个时髦女生，从楚凡的记忆里，找到了她的信息。
赵雅莉，特护二班的学生，家里开连锁美容院，平日最爱美，也最刻薄。
赵雅莉似乎骂累了，嫌恶地踢了唐柔一脚。
“滚远点！别在这碍眼！”
说完，她捡起包，带着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图书馆里，重归寂静。
唐柔在地上蜷了很久，才颤抖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图书馆。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一眼散落在地的书。
仿佛那是急于抛弃的东西。
凌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走到门口，弯腰，将那几本散落的书一本本捡起。
一本《世界名画鉴赏》。
一本《色彩心理学》。
还有一本……
凌云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一本很厚的，封面卷边的书。
书名是几个烫金大字。
《盲文基础入门》。
盲文？
凌云脑中有什么东西豁然贯通。
这个学校里，谁是盲人？
那个撞到自己，叫夏大小姐的女人！
唐柔，这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和人对视都怕的女孩，在偷偷学盲文？
为什么？
她不敢说话，不敢接触。
但她想接近那个看不见她样貌的夏清琴。
所以她选了最笨拙，也最安静的一条路。
通过盲文，去触碰那个唯一能让她感到安全的世界。
这，就是突破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