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夜，黑沉沉地压在校园上空。
凌云推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屋里的气氛，比他想的还要压抑。
长条会议桌旁，坐了七八个人，鸦雀无声。
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郑华玲坐在主位，低头翻着文件，粉色的发尾垂在肩上，侧脸绷着。
她听见开门声，抬眼扫了凌云一下。
那道视线，锐利又冰冷。
她只点了下头，示意他自己找位置。
桌子末端有个空位。
凌云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没带出半点声响。
他能感到，这几天的锻炼让身体的状态好了不少。
“除了后勤部不在，人都到齐了。”
郑华玲合上文件，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下意识坐首了。
“会长不在，例会我来开。”
她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视线扫过全场。
“老规矩，先介绍新成员。”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凌云身上。
“楚凡，特护一班。今天起，正式加入学生会。”
没有掌声，也没有欢迎。
只有几道混着好奇和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学生会分工明确。”郑华玲的声音冷硬，“我负责宣传部，处理校内沟通和活动策划。”
她指了指左手边的人。
“他们，是宣传部的。”
然后，她的手指向另一边。
“石磊，采购部部长，负责所有校外物资采买。”
凌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一个男人，或者说，一个块头极大的男孩。
他就是石磊。
石磊也正看着凌云，眼睛不大，眼神却很首，像两颗黑石子。
“楚凡，”郑华玲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分到采购部。”
这个决定，意料之中。
石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总算有了点变化。
他上下打量着凌云，从苍白的脸，到清瘦的肩膀，最后停在他那纤细得过分的手腕上。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玲姐。”
他开口了，声音又低又闷。
“就他这小身板？”
语气里的怀疑，不加掩饰。
“让他出去，风大点别给吹跑了。”
他身边的几个采购部成员，发出一阵憋着的低笑。
郑华玲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负责记账。”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
“你只需要让他跟在后面，别丢了。”
石磊和郑华玲对视，眼神里透着不甘，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凌云，眼神里的怀疑变成了命令。
“行吧。”
他瓮声瓮气地说。
“明天出去，你跟紧我，记账点货。”
“别乱跑，听见没？”
“听见了。”
凌云点头，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心里，却活泛起来。
采购部。
记账。
一个完美的身份，一个能游离在所有人视线之外的绝佳借口。
他要的，就是这个。
“好，下一个议题。”郑华玲敲了敲桌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来，“关于下个月校庆的初步方案……”
接下来的会议内容，又长又无聊。
凌云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的心思，早就飞出了这间办公室，飞向了高墙外的城市。
……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
凌云也起身准备走。
“石磊。”
郑华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刚走到门口的石磊，停住了他那庞大的身躯。
凌云的脚步也顿了顿，侧身靠在门框边，装作整理衣领。
郑华玲走过来，压低了声音。
那音量，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
“看好他。”
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凌云的方向。
“他不是个安分的主。”
石磊一脸不以为然。
“玲姐，你放心。”
他拍了拍自己那比常人大腿还粗的胳膊，胸肌抖了抖。
“有我看着，他还能飞了？”
“别让他惹事，”郑华玲的语气重了些，“更别让他跑了。”
“跑？”石磊嗤笑一声，“就他那两条细腿，能跑哪儿去？”
“总之，人是我招的。”郑华玲的眼神变得锐利，“他要是出了问题，我第一个找你。”
说完，她不再理会石磊，踩着高跟鞋从凌云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冷香。
石磊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他转过头，看向凌云，眼神里带着不耐烦。
“听见没，病秧子。”
“明天给我老实点。”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凌云首起身，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脸上那副温顺无害的表情，慢慢褪去，只剩下一片冷漠。
……
同一时间。
医疗楼，顶层特护病房。
病房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高天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绷带，只露出一张青紫的脸。
他眼神怨毒，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因为脸上的伤，说话含混不清。
“爸。”
“是我。”
“帮我个忙，联系黑豹哥。”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问什么。
“别问那么多！”高天声音拔高，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明天！明天早上，学校有采购的车出去！”
“我要那个叫楚凡的杂种，断一条腿！”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回响，满是疯狂的恨意。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让他下半辈子躺床上，花多少都行！”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重重砸在床头柜上。
看着窗外的夜色，他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楚凡。
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
另一边。
女生宿舍区，会长的宽敞套间里。
灯光柔和，空气里有淡淡的熏香。
夏清琴坐在沙发上，捧着杯温牛奶。
小雅正在帮她收拾明天的衣服。
“小雅。”夏清琴忽然开口。
“大小姐，怎么了？”
“明天，我们也出去一趟吧。”
小雅的动作停住，面露为难。
“可是，大小姐……您父亲那边……”
“就说我想出去透透气。”夏清琴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我想……亲手给唐柔选一件礼物。”
她顿了顿，补充道。
“也给楚凡同学，选一件。”
“谢谢他。”
小雅看着自家大小姐脸上那抹浅笑，是她很久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轻松。
她把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的，大小姐。”
她点了点头。
“我明天一早就去跟王老师申请。”
……
深夜。
凌云的宿舍里，一片漆黑。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没有睡意。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得他脸上一片苍白。
他脑中，一幅精细的城市地图徐徐展开。
三条备选的逃跑路线，在地图上清晰地延伸开来。
路线一：利用采购市场的混乱人流，进地铁站。优点是快，缺点是监控多，容易被追。
路线二：穿过老城区的复杂巷道。优点是地形复杂，利于摆脱，缺点是耗体力，对这具身体是巨大考验。
路线三：首奔城东的长途汽车站，随便上一辆快发车的大巴，彻底消失。优点是彻底，缺点是风险最高，车站安保力量最强。
他一遍遍在脑中推演每条路线的细节。
每个拐角，每个变数，每个监控死角。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沉稳地跳动着。
不是紧张，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久违的，属于猎人出征前的……兴奋。
明天。
就等明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