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门外，一股混着燥热与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霓虹灯烤着脸，夜风又带着寒意。
旋转门将身后的喧嚣与光怪陆离彻底隔绝。
凌云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脸色惨白。
他调出楚雄的号码，把录音和匿名邮箱地址一并发送。
【发给警方。】
【再发给江城最大的三家媒体。】
两条信息，不带任何感情。
做完这一切，他收起手机，望向城西那片污浊的夜空。
以凡人之法，破凡人之愚。
何其……可笑。
……
第二日，午后。
青河特殊关护高等学校。
这里独有的病态宁静，被警笛声彻底撕碎。
三辆警车顶着红蓝交错的灯光，无视门口“禁止外来车辆入内”的警告牌，呼啸着闯入校园。
轮胎在柏油路上刮出刺耳的尖叫。
午休的学生被惊动，一颗颗脑袋从宿舍和教学楼的窗户探出来。
警车在男生宿舍楼下急刹停稳。
车门推开，几名神情严肃的警察快步冲了进去。
高天的宿舍里，他正对着镜子，拿遮瑕膏小心翼翼地盖掉脸上最后一点淤青。
他哼着小曲，心情好得不得了。
楚凡被抓，小雅死了，夏清琴那瞎子也成了孤家寡人。
他几乎己经看见自己取代楚凡，成为楚雄唯一的商业伙伴，迎娶夏清琴，走上人生巅峰。
“砰——！”
宿舍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木屑乱飞。
高天手一抖，遮瑕膏掉在地上。
他猛地回头，脏话刚到嘴边，就看到了门口几个身穿制服、神情冰冷的警察。
他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高天！”为首的警察声音洪亮，毫无感情。
“你涉嫌一宗蓄意谋杀案，跟我们走一趟！”
“谋……谋杀？”
高天大脑“嗡”地一声，瞬间空白。
他下意识后退，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你们搞错了！我没有！杀人的是楚凡！我才是受害者！”
警察懒得理他，上前一步，首接亮出手铐。
“咔哒。”
清脆的锁扣声，尤为刺耳。
高天彻底慌了。
他想起昨晚黑豹那个绝望的电话，想起父亲严厉的警告。
不。
不可能。
事情怎么会败露！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爸是谁吗！”
他开始疯狂挣扎，手腕被铐住，身体胡乱扭动。
“我爸是高氏集团的董事长！你们敢抓我！”
警察面无表情，一左一右架起他，首接往宿舍外拖。
整个校园都轰动了。
走廊、阳台、操场边，到处都是看热闹的学生。
他们看着前几天还不可一世的高天，此刻哭喊挣扎，狼狈地被押上警车。
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和新闻里那个冷静蒙冤的楚凡，判若两人。
远处林荫道尽头，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静静停着。
车窗降下一道缝隙，凌云坐在车内，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脸上毫无得色，只剩漠然。
他拿出手机，拨了郑华玲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是郑华玲急促又震惊的声音：“喂？楚凡？你……”
“是我。”凌云打断她，声音平静，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告诉夏清琴。”
“真凶，抓到了。”
……
一场风暴在江城上流社会轰然引爆。
高天被捕，那段录音成了铁证，将高家所有的谎言与狡辩击得粉碎。
舆论瞬间反转，汹涌地扑向高家。
高家动用所有关系试图压制，但在楚家雄厚的财力和夏家不计代价的怒火面前，这点挣扎不过是螳臂当车。
高天的父亲，因涉嫌多项经济犯罪，被立案调查。
……
楚雄坐在顶层办公室，俯瞰着整座江城。
他刷着手机新闻，看着高家覆灭的报道，心中百感交集。
他拿起座机，拨了凌云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
那头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楚雄沉默片刻，用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语气开口：“事情解决了。高家完了，高天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他顿了顿，问出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回家？”
电话那头是更久的沉默。
凌云站在青河学院门口，抬头看着被高墙切割成西方块的天空。
回家？
这两个字，让他沉寂的心底，动了一下。
他想起夏清琴绝望的脸，想起自己神魂深处那个冰冷的灵魂。
债，还没还完。
“不回。”
他吐出两个字。
“我还有事没做完。”
说完，他挂断电话，把楚雄所有的错愕和不解都关在了那头。
他转身，迈步重新走入这座他曾一心想逃离的牢笼。
杀人的罪名洗清了。
可小雅的死，是横在他和夏清琴之间的一道深渊。
真正的战斗，才刚开始。
……
医院，顶层特护病房。
郑华玲冲进来时，夏清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毫无生气。
“会长！”郑华玲的声音激动到发抖，“你听见没有！新闻都说了！不是楚凡干的！是高天！是高天那个混蛋买凶杀人！楚凡也是受害者！”
她用力摇着夏清琴的肩膀，想把她从死寂里拉出来。
床上的人终于动了。
夏清琴缓缓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望”向郑华玲。
她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干涩，字句都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他。”
这句话，让郑华玲满腔的激动瞬间熄灭。
夏清琴的声音还在继续，不带愤怒，不带怨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但是，”她顿了顿，每个字都砸在郑华玲心上，“如果不是为了针对他，如果不是他逃出来出现在那里，那辆车根本就不会出现。”
“小雅……”
“……就不会死。”
郑华玲无力地垂下手。
是啊。
无论真凶是谁，无论过程如何。
小雅的死，终究是因凌云而起。
这个结，是死结。
解不开。
……
三天后，凌云回到青河学院。
校园里的气氛全变了。
那些曾经鄙夷他、恐惧他的学生，如今看他的目光里，全是敬畏、崇拜，乃至狂热。
他成了洗刷冤屈、手刃恶霸的英雄。
石磊带着几个采购部的人在他面前深深鞠躬，满脸羞愧：“对不起，楚少！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凌云没有理会。
他对这一切都毫不在意。
他穿过人群，走向特护一班的教室。
他站在门口，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位置。
唐柔坐在那儿，也看见了他。
女孩的脸上瞬间亮了起来，是那种不含杂质、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担忧尽去后的释然。
凌云的心被她的反应触动了一下。
他转过身，没有进教室。
他走向湖边。
他知道，必须去面对那个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