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的风波刚歇,柳渡渡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却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步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尤其是被她“污了”清誉后,那副想杀人又不得不强忍憋得从耳根一路红透脖子的窘迫样儿,在她脑子里来回晃荡。
光是想想,她就乐得恨不得就地滚上两圈把地板都蹭亮了才解气。
不行,这点儿乐子哪够啊?
她得来点更猛的。
一个念头,像闪电似的劈进她脑海——师父的房里,好东西可多着呢!指不定就藏着能让那冰山彻底裂开的宝贝。
清心阁此时里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柳渡渡踮着脚尖像只偷油的小耗子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她猫着腰,身子压得低低的,恨不得缩进地上的阴影里。
“师父?师父在吗?”
她捏着嗓子,气声儿唤了两声。
可回应她的,只有满室药香和令人心安的寂静。
没人!
柳渡渡胆子“呼啦”一下全放开了。
她首起身,那颗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好奇,骨碌碌地在这片属于江念川的药香王国里扫视起来。
这地方和他的人一样,清冷、规整,一丝不乱。
一排排白瓷药瓶码得刀切似的,活像列队待阅的兵卒。
瓶身上贴着隽秀的小楷标签:续命丹、清心丸、化瘀膏……
啧,怎么全是些正儿八经的东西?柳渡渡失望地撇了撇嘴,不死心地继续逡巡。
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瓶瓶罐罐,总算是在在一个犄角旮旯里,逮住了一个格外精致的小瓶子。
它比别的瓶子都小一圈,瓶身上的两个墨字格外扎眼——“笑粉”。
“笑粉?”柳渡渡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让人笑个不停的药?”一个绝顶“妙计”在她脑子里“嗖”地成型,清晰无比。
她仿佛己经瞧见一个画面:步言那张千年不化的冰山脸,眉间那道疤痕因为控制不住的狂笑而扭曲跳动。
步言想板着脸,用那双冻死人的眸子瞪她,结果却“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噗嗤!”光是这画面,就让柳渡渡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那小瓷瓶摘下来。
冰凉的瓶身握在手心,沉甸甸的,像攥住了一个天大的乐子。
心头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如何实施大计,脚底抹油准备开溜——
可正当她得手心满意足地准备转身溜走时,院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从容不迫,一步一步,却像踩在心尖上。
柳渡渡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完全是本能反应,她攥着药瓶的手闪电般缩到身后。
柳渡渡目光慌乱地在屋里一扫,顺手抄起旁边桌上一本厚厚的医书,不管不顾地杵到眼前装出一副钻研入迷的模样,连书拿倒了都浑然不觉。
江念川的身影径首走了进来。
他像没看见屋里多了个人,目光都没往她这边偏一下。
可这份刻意的无视,却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柳渡渡窒息。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她觉得自己像个被钉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贼,手脚僵得无处安放,后背的冷汗一层层往外沁湿透了薄薄的衣衫。
奇了怪了,不就偷个药吗,怎么给自己弄得这么紧张?
都怪师父的气场太强大。
待江念川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医案,这才缓缓转过身。
那双清冷得如同深潭古井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她身上,语气极其平淡,“我这屋子,几时成了公主可以随意进出的花园子了?”
柳渡渡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背后的手死死攥着那烫手的小瓶,指节都泛了白。
她立刻调动起全身的演技,换上最最无辜可怜的表情,小碎步蹭上前,主动伸手拉住他素白的衣袖,声音还带着点恰到好处还惹人怜惜的微颤:“师父……我……我那个‘春银症’的药吃完了嘛。”
“这几日总觉得心里头毛毛躁躁的,身上一阵阵发烫……叫了你好几声都没人应,我……我担心师父嘛,这才……这才斗着胆子进来的。”
江念川垂眸,视线掠过她拽着自己衣袖纤细白皙的手指,又缓缓移到她那张写满了“我心虚但我演得很努力”的小脸上。
他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用那种能穿透人心的目光,静静地审视着柳渡渡,仿佛要照见她心底最深处的鬼祟。
然后,向前踏了半步。
这半步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两人。
“是么?”他淡淡开口,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钩子,在她心上轻轻一挠,“既是旧疾复发,为师自当为你诊治,伸手。”
柳渡渡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机械地伸出了那只空着的左手。
江念川微凉的指尖,轻轻搭上了她因紧张而滚烫的脉搏。
那冰凉的触感与她灼热的皮肤相碰,激得她浑身一哆嗦,瞬间僵成了木头桩子。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静谧的药房里,只剩下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她那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江念川神情专注而清冷,长长的眼睫低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投下一小片的阴影。
柳渡渡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着他指尖那沉稳又一丝不苟的按压,以及那股萦绕周身让她莫名脸红心慌的属于他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手。
“脉象浮躁,心跳过速,气血上涌,头晕目眩。”
他每吐出一个词,柳渡渡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说的每一个症状,都是她此刻心虚紧张、无处遁形的真实写照。
江念川看着她那张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小脸下了最后的论断,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混乱的心湖:“确是心病无疑。”
说完,他转身从药架上熟练地取下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冽香气的药丸,递到她面前:“清心丸,服下。”
柳渡渡几乎是抢过那粒药丸,指尖烫得吓人。
她再不敢看江念川一眼,胡乱应了一声后转身就夺门而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