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昨晚模糊印象中笔挺的深色西装,而是一件质感极佳的浅灰色羊绒衫,搭配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裤,少了几分商务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而危险的优雅。他手里提着一个印着酒店logo的纸袋,隐约可见里面精致的餐盒。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林星晚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又仿佛在瞬间沸腾燃烧。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门口,手指还死死抠着冰冷的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轰鸣声。逃!这个念头在死寂的空白中疯狂呐喊,但她的双脚却如同被焊死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男人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惨白如纸、写满惊惶的脸上,扫过她身上明显不合身、穿得歪歪扭扭的裙装,最终定格在她那双因为恐惧而睁得极大、甚至忘了眨动的眼睛上。
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酷,薄唇微启,低沉醇厚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冰珠落玉盘,清晰地敲打在林星晚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醒了?” 他微微扬了扬手中的纸袋,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谈论天气,“正好,带了早餐。”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那无声逼近的强大气场让林星晚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干涩嘶哑得可怕,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让…让开!我要走!”
男人脚步顿住,幽深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看着她,那目光沉静得像能洞穿人心底最深的狼狈。他并没有立刻让开,反而微微侧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房间内那张凌乱的大床,然后重新落回林星晚那张写满惊惶和急于逃离的脸上。
“聊聊昨晚的事?”他的语调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
“没什么好聊的!”林星晚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他,声音因为恐惧和羞耻而变了调,带着压抑的破音,“昨晚…昨晚是我喝多了!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我…我会补偿你!多少钱都可以!现在请你让开!”她语无伦次,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噩梦。
男人静静地听着她混乱的辩解,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首到林星晚说完,急促地喘息着,用那双布满血丝、盈满泪水却又强撑着不落下的眼睛死死瞪着他,等待他的审判时,他才几不可闻地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冰锥一样,瞬间刺穿了林星晚强装的镇定。
“补偿?”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随即,他慢条斯理地从羊绒衫的口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机。那只小巧的、镶着水钻的手机,此刻在他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显得如此脆弱。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划了一下,然后,将屏幕翻转过来,正对着林星晚惊惧的视线。
屏幕上,通话记录那一栏,刺目地显示着同一个名字,同一个号码,后面缀着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江辰:23个未接来电】。
“钱的事,不急。”男人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林星晚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从容。他微微倾身,将林星晚的手机递到她眼前,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红色未接来电提醒,像一片片烧红的烙铁。
他顿了一下,幽深的目光锁住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让人遍体生寒的弧度:
“不过,你那位‘男朋友’,看起来倒是急得很。”
林星晚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江辰:23个未接来电】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眼睛生疼。巨大的讽刺感和一种迟来的、被彻底玷污的恶心感汹涌而上,几乎让她当场呕吐出来。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了房间,脚步虚浮地跌坐在离门最近的一个单人沙发上。昂贵的皮质沙发包裹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却无法提供一丝暖意。手机屏幕还亮着,那23个未接来电像23个无声的嘲笑,嘲笑着她五年的愚蠢,嘲笑着她此刻的狼狈不堪。
一股冰冷的决绝,压过了羞耻和恐惧。
她手指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狠劲,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加入黑名单】。动作迅捷,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接着是微信,拉黑,删除。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剜掉自己心口一块腐烂的肉,剧痛,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毁的解脱感。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沙发扶手上,身体深深地陷进柔软的靠背里,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视线聚焦在几步之外的男人身上。他己经不在门口了。那个印着酒店logo的精致纸袋被放在宽大的餐桌上,他正背对着她,慢条斯理地将里面的餐盒一一取出,摆放整齐。骨瓷餐盘,银质餐具,甚至还有一小瓶温好的牛奶。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门口那场无声的风暴从未发生。
食物的香气隐隐飘散过来,却丝毫勾不起林晚的食欲,反而让她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智一点点艰难地回归。无论如何,昨晚是她认错了人,是她强行拽住了他,是她…主动招惹了这场混乱。一码归一码,江辰是个人渣,但眼前这个男人,至少在最危急的时刻挡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把她带离了危险地带(虽然结果…)。她欠他一个道歉,和…一个交代。
男人摆好早餐,转过身,拉开餐桌另一侧的椅子,姿态随意地坐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刚想习惯性地摸向口袋找打火机,视线却无意间扫过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疲惫的林星晚。他动作顿了顿,手指捻着那支未点燃的烟,似乎在思考什么,最终还是将它轻轻搁在了光滑的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