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碰都不让碰！

沪市的夜风，裹着六月特有的闷热与尘埃，狠狠灌进林星晚的喉咙。她站在那扇熟悉的、印着“嘉和苑”烫金字的单元门楼下，像一尊被骤然抽走了灵魂的石像。五分钟前，属于她和江辰的那个小窗口还亮着温暖的光，是她跨越一千多公里奔袭而来，想要一头扎进去的港湾。此刻，那灯光却像淬了毒的针，一下下扎着她的眼睛。

她看见了。

就在那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两具纠缠的身体，像两条贪婪的蛇，交叠、起伏，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贪婪。林星晚甚至能看清他背上滚落的汗珠，以及他侧脸上那抹她从未见过的、被欲望彻底扭曲的沉迷——陌生得让她心头发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空气里似乎凝固着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气息，混合着若有似无的、压抑不住的急促喘息。接着，是江辰带着粗重鼻音的抱怨，断断续续，每一个模糊的音节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她的耳膜深处：

“……够了……腻了……”

然后，是江辰带着喘息的抱怨，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耳膜上：

“她啊...冰清玉洁得很...碰都不让碰…守着那点清高，给谁看？...

还是你够味儿…”

女人，意乱情迷的回应，声音黏腻得像化不开的糖：“…那你…还舍不得放手？图什么？...”

“图她家那点关系呗…”江辰的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施暴般的快意，“再忍一年…哄她结了婚…该有的都有了…谁还管她让不让碰…”

林星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上头顶，发出尖锐的轰鸣。胃里翻江倒海，喉咙被一股腥甜死死堵住。她猛地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当场呕吐出来。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她守着那份自珍自重的心意，憧憬着水到渠成的新婚之夜，小心翼翼地规划着每一步未来，甚至刚刚在高铁上，还在反复推敲着等下见面时该用什么样的笑容扑进他怀里，告诉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原来，在他眼里，这五年的克制与珍重，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利用，是他“腻了”、她“装清高”的罪证！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尊重她、要给她最好未来的男人，此刻正用最肮脏的语言和最不堪的画面，将她整个青春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单元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楼上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趔趄着走出来。林星晚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缩进单元门旁巨大的阴影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撞得肋骨生疼。她不能被发现。不能像个被当场捉奸的怨妇一样冲上去撕打质问。江辰那番话，己经彻底斩断了她所有的退路和尊严。冲上去，除了自取其辱，还能得到什么？

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几乎要抠出血来。尖锐的疼痛奇异地压制住了喉咙里翻涌的恶心。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嘴里尝到铁锈般的腥甜。眼泪汹涌地冲上眼眶，又被她死死憋了回去。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里哭。

她猛地转身，像逃离瘟疫现场，脚步踉跄却异常迅疾地冲出了小区。沪市深夜的霓虹在她眼前扭曲、变形，光怪陆离，像一张张无声嘲讽的鬼脸。引擎的轰鸣、醉汉的喧哗、情侣的嬉笑…所有声音都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隔绝在外。她的世界，只剩下江辰那张沉迷而狰狞的脸，和他嘴里吐出的、淬着毒汁的字句。

“图她家那点关系呗…”

“碰都不让碰！”

每一个字，都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音量被无限放大，震得她头痛欲裂。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把这一切都淹没、都隔绝、都撕碎的地方。一个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样被蒙蔽了五年、被当作垫脚石的地方。

“魅影”酒吧巨大的霓虹招牌闪烁着妖异的紫光，像深渊巨兽的眼睛。林星晚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搡着，跌跌撞撞地闯了进去。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瞬间将她吞没，浓烈的烟味、酒气、香水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舞池里人影幢幢，肢体疯狂地扭动纠缠，投射在墙壁上的巨大阴影如同群魔乱舞。这里的光怪陆离，这里震耳欲聋的喧嚣，正是她此刻急需的解药——或者，是毒药。

她径首走向吧台，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空洞而急促的回响。周围投来形形色色的目光，惊艳的、玩味的、不怀好意的。林晚浑然未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了。她只想把自己灌醉，灌到人事不省，灌到那个男人恶心的嘴脸和他卑劣的话语彻底从脑海里消失。

“一杯长岛冰茶。”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酒保动作娴熟，很快将一杯深琥珀色的液体推到她面前。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晚看也没看，端起杯子，仰头就灌了下去。冰凉而辛辣的液体如同烧红的刀子，一路从喉咙灼烧到胃底，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这痛苦反而让她感到一丝诡异的清醒和快意。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她声音沙哑，把空杯重重顿在吧台上。

第二杯。第三杯。她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机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举起杯子、灌下去的动作。酒精像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视线开始模糊，吧台高脚凳似乎也在微微摇晃。世界旋转起来，那些扭曲的霓虹灯光，那些晃动的人影，渐渐融化成一团团模糊不清、光怪陆离的色块。

胃里火烧火燎，头重得像灌满了铅。但江辰那张脸，那张在别的女人身上挥汗如雨、口吐恶言的脸，却愈发清晰地在眼前晃动。不甘，屈辱，还有被彻底愚弄后的愤怒，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五年。她小心翼翼捧着的五年，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明明说好明年就见家长结婚的！

“操…”一向冷静规矩的女孩，低声咒骂了一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再次将一杯新上的烈酒狠狠灌了下去。液体顺着嘴角溢出，滑过白皙的下颌，滴落在黑色丝绸衬衫的前襟上，留下深色的、不规则的印记。她毫不在意。这点狼狈算什么？她整个人生都己经是个巨大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