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旋转门隔绝了奶奶尖刻的咒骂和大伯狼狈的身影，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那个充满算计和索取的世界挡在了“时光迹”璀璨的灯火之外。我回到咨询室，向李太致歉，重新投入工作。专业的面具严丝合缝，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然而，心底那片冰封的湖面下，终究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无声地扩散，带着陈年的寒意。
处理完最后一个预约，城市的霓虹己如流淌的星河。我驱车回到位于城郊的高档公寓，指纹锁发出轻响。门内，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带着家的宁静和饭菜的香气。母亲林秀芬正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里，戴着老花镜，就着落地灯的光线，翻阅一本最新的美容杂志。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纹路，但那份从苦难中淬炼出的从容和坚韧，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她抬起头，看到我，脸上立刻绽开温暖的笑意：“回来了？累了吧？汤在锅里温着。”
“嗯。”我换上柔软的拖鞋，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将头轻轻靠在她不再单薄却依旧可靠的肩膀上。熟悉的、带着淡淡护肤霜和烟火气的味道包裹着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窗外是沉静的夜色和远处城市的微光，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彼此平稳的呼吸。
沉默了片刻。我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她知道我今天遇到了谁。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尤其是那样一场闹剧。
“他们走了。”我轻声开口，打破了宁静。
母亲翻书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嗯”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我拒绝了。”我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母亲终于合上了杂志，摘下老花镜，放在一边。她侧过身，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我交叠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做得对。”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们早就和他们没关系了。”
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浓了。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下午让助理去查的事情说了出来。二十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些刻意被遗忘的角落浮出水面，也足以让一些人的命运轨迹清晰显现。
“妈，我让人……去看了看他们现在的情况。”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母亲的手微微收紧了，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邃，仿佛能包容一切。
“其实……他们过得，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山穷水尽。”我斟酌着词语，感觉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讽刺，“大伯，还是老样子。赌瘾没戒，前些年把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都败光了。堂姐妞妞……她嫁给了那个开小加工厂的厂长，不是什么豪门，就是个有点小钱的暴发户。大伯为了攀上这门亲，也为了还赌债，几乎是……把堂姐‘卖’过去的。那个厂长，风评很差，听说打老婆。”
母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妞妞，那个曾经被奶奶捧在手心的“小福星”。
“他们今天来找我，也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付不起整容费。”我的语气带着一丝疲惫的嘲弄，“是大伯舍不得花那笔钱，觉得有我这个‘发达了’的侄女，不利用白不利用。省下来的钱，他大概又能上牌桌玩几把。”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感觉到母亲的手心传来轻微的颤抖。为妞妞，也为那永无止境的贪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