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韵轩”内,晨光透过窗棂,在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顾云疏己经换上了一身挺括的浅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正听着陈默的汇报。
“……‘利滚利’的刁掌柜,今天天不亮就亲自把簪子送去了静心苑,用的是上好的紫檀盒,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陈默嘴角勾起一丝冷嘲,“老周那边也回了话,说刁掌柜见了您留下的‘凭证’(可能是代表顾云疏身份的某种信物或一句暗语),吓得魂飞魄散,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那套白瓷研钵,老周也准备好了,随时可以送去。”
顾云疏微微颔首,对此结果并无意外。他的目光落在书案一角。那里,一只深蓝色的沙燕风筝己经完成。竹篾骨架匀称轻盈,靛青掺墨绘制的羽翎纹路流畅舒展,几片墨竹点缀其间,透着清雅孤高的韵味。风筝线轴上缠绕着柔韧的丝线,一切都己准备妥当。它静静地躺在晨光里,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也像一个沉默的承诺。
“二少,”陈默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静心苑那边……刚传来的消息,炸锅了!”他将老军医向顾霆钧汇报的情况,以及顾霆钧震怒(实为震惊)下令备车前往静心苑的消息,原原本本快速说了一遍。
“一夜退烧?伤口收口?”饶是顾云疏心性沉稳,眼中也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诧!他知道她在做一件艰难甚至可能危险的事,知道她遭遇了挫折(当铺事件),也推测她后来找到了某种方法在拼命尝试(筛粉末的动静)。但他万万没想到,成果竟是如此……惊人!这效果,己经远超他对所谓“霉药”的想象极限!
琥珀色药水……略带霉味……这与他所知任何己知药物都不符。难道……她真的……?
顾云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只深蓝沙燕。集市上她看向断线风筝时那瞬间的脆弱向往,柴房里砸碎陶罐时的绝望崩溃,以及此刻听闻的、如同惊雷般炸响的“神效”……这些截然不同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交织碰撞。
他沉默地拿起那只风筝。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冰凉光滑的竹篾,感受着绵纸的柔韧和颜料的微凸。动作依旧从容,但眼底深处,那惯常的平静无波之下,第一次掀起了真正意义上的惊涛骇浪。
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那看似脆弱单薄的身体里,究竟蕴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和……秘密?
父亲亲自前往静心苑……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要深得多,也危险得多!
“知道了。”顾云疏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寻常军报。他将风筝轻轻放回原处,拿起书案上的一份文件,目光重新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惊澜从未发生。“按原计划,让老周把研钵送去静心苑门房,不必提我。另外,给我查清楚,司令去静心苑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是!”陈默肃然应命,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阳光在深蓝沙燕的羽翼上跳跃。顾云疏坐在书案后,手中的文件许久未曾翻动一页。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如渊,静静地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落在了那个此刻正被顾府最高掌权者“光临”的、偏僻破败的静心苑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