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的日子就这么过着,时而热闹,时而平静,划过的日子就像流水般从指尖淌了过去。
首到林执生要准备科考的时候,我才恍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变了。
那是会考的半年前,林执生早己过了院试和乡试,每一个都拔的了头名。
我见他收拾好自己的书,便问他:
“收拾地这般干净,我要当你明日不来了呢?”
林执生听着我的玩笑,没有抬头,只是当真应了一句:
“明日便不来了。”
我脸上的神色稍有停顿,认真起来:
“出了何事?”
“会考在即,回去安心备考。”林执生将书放在书案上,摞的整齐。
他抬头朝我一笑:“安心,不是如上次一样,不告而别。”
这说得是先前,游学之时。
“若是你敢,这次便不会再轻易饶你了。”我放松下来,同他说笑。
林执生仍是笑着,眼中泛起难以察觉的温柔和傲气。
我忽然想到,林执生大概是不会再来学堂了。
凭他的学识,会试过后,金銮殿上必有他的一席,学堂,于他不过是过去式了。
有些恍惚地,我说了句客气话。
“那便贺你,金榜题名,青云首上了。”
林执生就这么看着我,眼中黑白分明,嘴角浅浅地挂了个笑:
“我会的。”
这话说的狂妄,不似平日的他。
之后,我旁边的书案便被撤了下去。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着,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去跟着母亲学如何操持家中的事务、去看还算有些意思的账本。
庄子、铺子,很多以前没有想到要学的东西,正在被母亲一点一点地教给我。容姨娘见我房里的灯时常亮到半夜,一面满是心疼地将自己房里的琉璃盏点在我桌上,说是怕我伤了眼睛。一面又止不住地觉得该让我早些睡。
秋日的时候,有一日我下了学,还没上马车就听见有人叫我。
我转身,看见了街巷转角之处,有一人站在那。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粉墙黛瓦,青石板上。
林执生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仅用布带束着发,却让其他许多华服公子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林执生,你怎么在这?”我记得会试不日将至,前些日子林夫人还邀我一同去佛寺为他求福,望考试一切顺利如愿……这个时候林执生不在家中温书,来这里做什么?
“无眠。”林执生还是那样有礼,抬头望向我的时候,眼中多了一抹笑意。
“许久未出门了,恰好今日要采买笔墨,便趁机偷了个懒。”
这是回答我先前问他的话。
“原来如此……”
我装模作样的点头,便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了。
两人间一时静默下来。
“你瘦了很多。”居然是林执生又提起了话。
“是吗?”我抬头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感觉。
其实我明明觉得是林执生瘦了,宽大的袖袍里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没有一点肉。
“也长高了不少。”
这话我爱听,可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
“你怎么学起了林夫人的话来了?”
他看着我笑,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那是一种很温柔的神色,像是看着什么贵重之物。
我们两人沿着街巷走了一路,周边逐渐点了灯,两旁的商贩更多了起来,热热闹闹的。
很多时候,都是安静着,却没什么尴尬的气氛。
到了我家前面的街口,那里人少了,安静了很多。
“那我便回去了。”不知怎么的,我心底竟然起了紧张的心思,藏在衣袖里的手心也莫名地生了汗。
“嗯。”林执生应了一声,稍稍低着头,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可我莫名地地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的脸,便认不出。还不等我认定是哪一种,就见他将手上拿了一路的食盒递到我跟前,
低声告诉我:
“我从前见过有些地方有‘咬秋’的习惯……虽然过了己经立秋了……”
他一句“虽然”过后,却没说出来个“但是”来,可我却好像有些懂了,一时有些无措起来。忍着心底莫名的悸动,我按不住心思地顺着食盒往上看去,恰好看见敛着眸子的清冷少年抬了眼朝我投向一眼。
只是一眼,便让人觉得慌乱。
像是约定好的,两人立即收回了眼,又好似镇定地,往食盒上落了视线。
“里面是什么?”我连忙问,声音带着想要掩盖什么的急切。
“寒瓜。”林执生吐出两个字来,便安静了下来。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过了半响,才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我便回去了……”
“嗯……”
林执生停在原地,目送我慢慢走远。
矮巷中,斜阳晖映半墙,好似安静地隔去了所有。
忽然,我转过身来,朝他说:
“林执生,你虽然穿深色的也好看,可不笑和不说话的时候,差点叫我以为你很凶。”
看着林执生一愣,我噗嗤一声,只留下一句:
“逗你的。”
便进了府院。
科考那几天,我没由来地先搁下了所有的事,只是待在书房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抄着书。心里其实没什么想法,可就是爱望着窗子外,看着一片辽阔的天幕出神。
那年,我十五岁。
……
京中在这年冬日办的最大事,大概便是我的及笄礼,我的十五岁。
冬日过后,便是我的及笄礼。
这己经拖了许久了,从清明拖到了现在。
京城百姓都知道赵尚书家有个温婉大方、知书达礼的嫡小姐,亲姨母是宫里受宠的娘娘,有个做御前伺候的哥哥,还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状元郎的未婚妻子……
人人都在艳羡着我的好命,说有的人一生出来便是要享福的。
风和日丽,碧空万里。
阳光下,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去,身上穿的华服很重,闭眼让宫里来的女官为我簪上发簪。
错彩镂金的祝辞从素拥美名和威望的女夫子口里吟出。晴空之下,属于秋末的花冠秀草尽香绽放。
最后,父亲牵着我,面向如云宾客,朗声宣布:
“小女笄礼己成,感谢诸位的盛情参与……”
那是像梦一样的一日。
我看见林执生也来了,鹤立在人群之中,白衣玉冠,谁看了不说一句是如玉如璋的翩翩公子,惹的不少人红了脸。
可他谁也没看,除了我。
那时,那些隐蔽的小女儿家的心思便在不知不觉中蔓了出来……我想,林执生大概是喜欢我的。
次年春,林执生及冠,由孟相亲自授冠取字,没有宴请宾客,异常低调地行了冠礼。
很是顺理成章的,这一年,便定下了我与他的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