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一 清冷上将vs残暴皇子

楼瑾在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人太过陌生又太过熟悉，在还未完全清醒的时候，心里便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跪在自己床前的人……或者说是……虫到底是谁……

半卷的银发、像海一样的蓝眸……

“艾瓦斯……”

心底的声音逐渐勾勒出这样一个名字，仍是让楼瑾陌生和熟悉。

今日的阳光很好，病房外的高树细细碎碎地响着，筛下斑驳的光，落在艾瓦斯的侧脸上，描绘出高挺的鼻子和淡色的唇，如同一幅刚上好的的油画。

大概是身体各处泛出的疲惫感，楼瑾的大脑还有些混沌，一时眼睛看着艾瓦斯，竟然有些出了神。

直到艾瓦斯的声音打断了他。

“雄主。”

艾瓦斯低着头，声音平淡且恭敬。他是雌虫，还是上过战场的军雌，当然注意到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低着的头眼中闪过一丝暗淡：每次楼瑾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是暴起的前兆。

想到这，艾瓦斯垂放在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紧绷地身子生理上微微地颤着。

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称呼，楼瑾倒是有些恍惚起来，对眼前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这是梦吗？”楼瑾不动声色地想着，抬起一只手想触碰艾瓦斯，却发觉到了下跪着的雌虫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这是楼瑾自己写出的文字，他看着地上的艾瓦斯，自然是察觉到艾瓦斯恭顺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恨意。

“起来吧。”楼瑾的声音响起，微微嘶哑的嗓音显得格外地陌生，让艾瓦斯不自觉地一顿。他从不违背楼瑾的话，或者说，他知道什么时候能让自己更好受些，于是顺从地站在病床边等着接下来的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楼瑾抬手揉着自己的额角，开口问道。

他的声音其实很好听，音色淡而深，只是少有这么平和和静默的时候，平时的暴虐与阴翳填满其中，让人不自觉地恐惧厌恶。

“上午快十点了。”

“是你的主角刚好相识的时候。”

一道艾瓦斯的回答同时响起，出现在楼瑾的脑海中。

楼瑾还未放下的手一顿，抬眸扫过周遭，又停留在艾瓦斯身上 见他不像是听见什么东西的样子，心下几乎是划过一丝了然。

而艾瓦斯被楼瑾的眼神一扫，还以为是自己的回答惹了楼瑾的不快，立即便单膝跪了下去。

“起来。”

艾瓦斯抬头看向楼瑾，见他轻皱眉头，下了指令。

这样的楼瑾无疑是陌生的，艾瓦斯迟疑地站了起来，随即便又听到楼瑾吩咐着：

“出去，守在门口，等我再叫你进来。”

艾瓦斯一如既往地沉默，以顺从地退了出去。

直到房门关上，楼瑾才再次开口：

“我需要开口和你交流吗？”

“如果这是您喜欢的方式，那么当然可以。同时，您也可以在脑海中同我交流。”

一道略显稚嫩地声音在楼瑾脑海中回应着，有些故作大人的清润老成。

“阁下可以向我介绍一下眼前的这些吗？”楼瑾撑起自己的身体，靠在病床上，展现出一种冷静。

“我叫021，是我带您来到这本书中，这是您笔下的世界……这一点相信您已经看出来了，如果您想回去，只需死亡。此外，看到您像是前两位宿主一样平静和理智，我就放心了。”

021的话很言简意赅，最后还有心思开了个玩笑。

见楼瑾没什么反应，021略有疑惑地问道：“不好笑吗？”

“有些冷。”楼瑾实话实说。

“抱歉。”021道歉得很干脆。

“这倒不用，”楼瑾笑了笑，他的脸上还有些苍白，半个身沐浴在阳光下，为他多添了暖意。“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出乎楼瑾意外，021给了一个不在他预期内的答案：

“当然不必，楼先生，您只需要顺着您的心意来便好。”

“嗯？”楼瑾轻皱眉头，“真的吗，也许这样的莫名的……际遇，会让我产生不安。”

楼瑾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礼物？福利？好像都不大合适，于是还是选择了“际遇”这个相对中性的词语。

“怎么会呢，楼先生，”021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着人，“您眼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由您挥墨撒就……”

窗外轻风掠过树梢，绿叶穿过光线，摇曳着停在了病房的窗枢上。

021像是看出来了楼瑾心中所想，叹了口气：

“我的楼先生，请不必担忧，这是属于您的回报，除了您，无人再有资格踏足这个笔墨述说的世界……这不是白来的午餐，是您的回报。”

楼瑾愣了一下，抬起一只手挡在眼前，暖色的阳关映在上面，渐渐地，有些苍白的指尖便染上了温度……

楼瑾的心头忽然产生一阵悸动。

“这是暖的……”

他低喃着，恍然惊起神来。

“原来，这是我笔下构筑的世界……”楼瑾的脸上无意间出现个笑，淡的几乎让人看不见，却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符的纯粹。

021静静地等着楼瑾，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山川青空、光影交错、爱恨情仇……楼瑾仿佛自己又坐在了那张熟悉的书桌旁，面前铺着写满字迹的书稿……万物倒转，是他楼瑾入了梦，还是梦里的蝶变成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楼瑾忽然回过神来。他放下手，眼睛重新聚焦，对021说着抱歉。

“抱歉，我走神了。”

021笑了笑，问道：

“楼先生似乎没有对自己忽然来到另一个世界而感到不安。”

“大概是因为，心的寄托之处，变成了身的栖息之地吧。”楼瑾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无论如何，我会好好陪着楼先生度过这段日子的……楼先生，021不会伤害您，请信任我。”021忽然有些郑重起来，向楼瑾许下一个承落。

“嗯，我感觉得到。”楼瑾脸上的笑很淡，却给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他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刚才021说可以感觉他们睁开眼的不安，那么，他现在的意思便是要021感觉到他的信任。

尽管全然相信一个陌生人是一个很危险的决定，但当楼瑾听到021的声音的时候，便莫名的觉得安心，仿佛，是勾勒了很久的念想……这大概就是投缘吧……楼瑾笑了笑。

……

艾瓦斯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高挑的身材与俊美的面庞引起了不少路过的护士和病人注意，不少人认出这位战功卓越的少将，可看到他身后雄虫专属的病房和高束起来的衣领，又不禁惋惜。

艾瓦斯少将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之一，可却因为去年信息素暴乱而被指给五殿下——帝国谁不知道这五殿下虽然等级高，可却是个双腿瘫痪、性格暴虐的废人！

当这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帝国无人不为艾瓦斯少将叹惋。

而这些事件的主人公倒是没有理会那些同情或者讥笑的目光，埋头处理着光脑上送来的消息。

直到病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艾瓦斯几乎是一瞬间便抬头看去，下一瞬便警惕地冲了进去——楼瑾是个双腿皆废的，显然是不可能自己来开门的，那里面是谁闯进去了？

可房中一切照常，什么也没有发生。

看到病床上的人还好好地坐着，艾瓦斯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原因无他，帝国对雄虫的保护十分严厉，若是楼瑾出了什么事，他必然逃不开责任。

见楼瑾的目光转过来落在他按在腰间的手上，艾瓦斯立马便跪了下来：

“请雄主责罚。”

楼瑾之前说过，要等他叫自己才能进来，而现在自己却闯了进来……艾瓦斯抵着唇角，低着头，一副任由发落的样子。

但谁知道，在楼瑾的笔下，艾瓦斯竟然是推翻雄虫特权的反叛军的首领之一呢？

楼瑾就这么看着，知道刚才那个动作是军雌下意识掏枪的反应。他招手，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怒气：

“过来，别怕。”

艾瓦斯抬眸，他习惯了楼瑾的怒斥，一时没有听到他的责骂而是……安抚，竟然迟疑还起来。可不等他反应过来，身边很快地窜进一个白的生物几下扑在楼瑾怀里。

见楼瑾冷冷淡淡可动作轻柔将刚蹿过去的生物抱在怀里，艾瓦斯才反应过来，那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不得不说帝国对雄虫真是优待至极了，宽大的病房中只住了一人，旁边的矮柜上摆着插着鲜花的花瓶，洁白的墙，暖色的窗帘……这一切都让坐在其中的雄虫看起来比平常温柔了两分。阳光爬上他的眉眼，衬着原本暴虐残戾的脸散去了阴霾，苍白的脸展现出了原本的冷峻清朗。

这让艾瓦斯有些恍了神。

“起来吧，是我让它去叫你，才把门打开的。”楼瑾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摸着021化出的狗狗。

艾瓦斯慢了一拍，才知道是对自己说的。

“去办理出院手续吧，一会我们回去。”余光中见艾瓦斯站在那久不说话，楼瑾皱了皱眉，安排道。

“是。”艾瓦斯转身要走，但马上又被楼瑾叫住。

“等等。”

艾瓦斯停住脚步，等着楼瑾吩咐。

“去拿我的轮椅来，我们一起去。”

布置的再好这里依然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久久不散，楼瑾有些不适应，不大想在这再待下去。

艾瓦斯向来对这只雄虫的命令是以服从为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少受些折磨——即使如此，艾瓦斯的背后，还是有些连以军雌的恢复力都难以为继修复的鞭痕。

等艾瓦斯推了轮椅过来，楼瑾拍拍半趴在他腿上的狗狗，让它先下床去。这只狗狗不全是021，只是一个躯体，应前某位主人造出来的不时之需，只有需要的时候，021才会操纵它。

狗狗通体白色，身长接近一米，却是很憨厚可爱的样子。

艾瓦斯从来没见过这只忽然出现在这的狗，他也确信先前病房里没有它，一切疑问被按在心里。

他走近床边，弯腰靠近楼瑾，低声轻唤了一句：“雄主。”

楼瑾看过去，想到自己书里对此的着墨：

楼瑾心中厌恶自己的缺陷，更厌恶每一个注视着这个缺陷的人。当自己每一次被抱起起移动时，他都恨不得杀了身边见证着的所有人……

艾瓦斯在与楼瑾结婚之后，更是因为一些对雄虫必要的帮助而承受怒火……比如，现在的这个时候。

楼瑾垂下眼眸，抬手揽住艾瓦斯的脖子 由着他抱着自己安放在轮椅上。

艾瓦斯在给楼瑾的腿盖上一张薄毯的时候，预料之中的巴掌和愤怒没有落在脸上，让他感到有些怪异，手上加快了动作。

“大概是要等回去的时候，一起用鞭子抽回来吧。”艾瓦斯不动声色地想着。

“阿白。”

楼瑾招手让狗狗趴在自己身上，分量不轻地压在自己的腿上，这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这双腿没有了知觉。

狗子跳上去，很是乖巧地趴着，没有乱动，像是要给楼瑾尽力减轻负担。

“走吧。”楼瑾看都没看艾瓦斯一眼，手上顺着阿白的毛，就这么说道。

艾瓦斯沉默着，推着楼瑾出门下楼。

还是雄虫无处不在的特权，他们不用排队，只需要和护士说一声，自然有人主动来安排。

就在艾瓦斯低声和护士交谈的时候，楼瑾安静地等在一旁，轻阖上眼睛，平复着自己身上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这些都是一场车祸留下的。

楼瑾如玉的指尖不紧不慢地点着，回想起自己给这个人物的设定：

一场交通事故中而死亡的边缘人物。

在故事开始的时候，这位五殿下就已经死了。少数提到和出现的时候是通过主角的叹惋……当然，是对艾瓦斯的叹惋：

艾瓦斯的雄主死于一场普通的交通事故，飞行器出了故障，撞上了高桥上的围栏，然后整个飞行器直接摔了下去，几乎碎成了几瓣……之后艾瓦斯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的雄主而被拔去了羽翼，从此再也不能飞翔……

而艾瓦斯的结局，却还是没有信息素的安抚而精神暴乱而死。

一个意料之中却没有多少浪漫色彩的结局，更让艾瓦斯这个人的本身的悲剧色彩更浓烈。

这一点，在后期个人独白时，艾瓦斯亲口说出，楼瑾的死亡是他一手策划和执行的时候到达了巅峰——是艾瓦斯自己选择了自己的必然死亡的结局。他平静和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在北部的雪夜里，变成了一个认不清人的怪物，死在了战友的手下……这是每一只的不到安抚的军雌共同的结局。

楼瑾的目的，就是用艾瓦斯的死亡，去展现出千百年来，每一个雌虫的命运和……归属。

当大雪落下，压盖住万年不散的鲜红血迹，厚重的冰盖之下，一层一层卧着的，是不同又相同的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