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院时，冯易眼中的不屑与轻蔑，才是真实的。
哪怕是欠下人情，想要替妹妹道谢，他有一万种办法。
绝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皇城司对上。
冯易，他到底想干什么？
或者说，冯家想做什么？
乔望舒不相信，冯易会头脑发热，无端端去招惹武逸飞。
她想得有些出神，洛风禾用手在她跟前晃了一下：“想啥呢？”
乔望舒“啊”的一声回过神来，掩饰地笑着说：“那个玉扳指确实不错，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她不好回答“喜欢”或是“不喜欢”，干脆直接称赞好了。
冯织意趴在她肩头，神色兴奋：“望舒姐姐你只管等着，待会儿大哥就能拿回来。”
乔望舒却没有她这么乐观。
可能，做妹妹的，都认为自已大哥无所不能？
但事实上，冯易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以诗书传家。
纵然“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大周读书人的必修课，书生也并非乔望舒上辈子以为的都是“文弱书生”。
但是，她不信冯易能比得过专门吃这碗饭的皇城司指挥使。
就像如果比试诗词歌赋，武逸飞定然不敌冯易。
她就不信，冯易心头没数。
他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冯易图啥？
乔望舒微微眯眼，打量着场中站定的冯易，暗自思忖着。
忽地，脑中灵光一闪。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冯家这是想要立一个“不畏强权”的人设？
三省六部，在六部之中，表面上是平起平坐，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户部有财政大权、吏部管天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兵部掌天下兵马。
刑部威名赫赫，工部手底下能工巧匠云集，掌管天下营造。
只有礼部，既无实权、又无利可图。
说起来是极清贵的衙门，其实除了办皇家庆典外，最重要的就是办科举和接待来使。
都是要花钱的苦差事。
就连学子，殿试之后是天子门生，之前由各地学监负责，没礼部什么事。
越想，乔望舒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礼部清贵，却不被人放在眼里。
这是静极思动了。
冯易还在国子监读书，并未在朝中办事，由他出面结交文昌侯，又挑在赏梅宴这等重要场合和武逸飞相争。
不是为利，是图名。
文官最重要的一条为官潜规则——养望。
利用群臣对皇城司的畏惧心理，把冯家打造成先锋斗士，自然有人会向冯家靠拢。
再之后，冯家可做的事，就多了。
就像她在上辈子所见过的网红，拥有了流量，下一步就是流量变现。
有句话叫做“黑红也是红。”
更何况，冯易此举，是在与恶势力做斗争，把自已置于天然的道德高地？
可是他又做了什么吗？
实际上，什么也没做。
只是在一场宴会上，和武逸飞同争一块玉扳指。
勇气可嘉。
无论输赢，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若是有人细究，他还可以大义凛然地说，是为了替妹妹偿还恩情。
好一个大义凛然的形象。
赚麻了。
哪怕是武逸飞，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为难于他。
反倒显得斤斤计较。
武逸飞、乔望舒，乃至于他的亲妹妹，都成了冯易用来刷声望的踏脚石。
乔望舒蜷了一下手指，看着对兄长满眼期待的冯织意，心头发堵。
可她就算想明白了，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静待事情发展。
自冯易走到武逸飞跟前，表明他也想要这只玉扳指起，围观的人就渐渐安静下来。
有想看热闹的，有和冯家交好替他担心的。
文官群体，都暗暗替冯易捏了一把汗。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高，人们听不真切，只能看见冯易在说，武逸飞在听。
只是听的人，并不十分专注。
待冯易说完后，武逸飞也没什么表示。
武逸飞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是不予理会。
气氛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冯易又说了几句，武逸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眼神锐利。
直指人心。
在这样的眼神下，冯易有种整个人被他看透的错觉，心头一凛。
就好像，他心底的那些盘算，全部都被看穿。
顿时呐呐说不出话。
在他的谋划中，武逸飞身为高官重臣，就算为了面子，也不会跟他计较，会答应他比拼箭术争夺玉扳指的请求。
只要两人比试了，他就达到目的。
孰料他说了这么多，武逸飞也没有接招的意思。
就在他低头思索对策之际，耳畔传来“嗖”的破空之声，以及人群的躁动。
冯易愕然，扭头望去。
只来得及看见远处的梅树上，绑住那个最小的香囊丝线断了。
香囊不重，乘着风慢悠悠地掉了下来。
在他的身侧，武逸飞慢条斯理地收了弓，交给亲卫，让他去归还到兵器架上。
直到此时，侍女清脆的声音这才响起：“恭喜指挥使武大人，获得三皇子府上的白玉扳指一件。”
场外，响起掌声一片。
这些掌声，礼貌的成分多于由衷的赞叹。
纵然武逸飞能开三石硬弓，还射出那样潇洒随意的一箭。
人们对他的观感，远远不如之前的洛子皓。
不过从头到尾，武逸飞的神情都淡淡的。
仿佛他人如何看他，他丝毫都不在意，而被他忽视了个彻底的冯易，尴尬至极。
他精心策划，不料武逸飞根本不搭理。
显得他像个十足的小丑。
没了相争的噱头，顶多就是他上前，主动跟武逸飞搭了话。
哪有什么不畏强权？
完全就是媚强而折腰。
偏偏，武逸飞还站在原地，等着对面的侍女把白玉扳指送来。
冯易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乔望舒目睹了这一切，在心底轻笑。
武逸飞这一手，实乃高明。
想借他扬名？
不好意思，他不接招。
他只做自已想做的事，根本不解释。
在场的人，不论是谁，又有谁敢问他要一个解释？
冯易，远远不够资格。
拿到白玉扳指后，武逸飞略作察看后，冲着周围鼓掌的人抱拳示意，紧接着举步离开。
洛风禾低头对洛子皓说了几句话，洛子皓大力点头，握着玛瑙石跟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