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三太子今天也在闹海吗？

东海龙宫人力资源部发来第一百二十八封投诉函时，哪吒正趴在云楼宫办公室的檀木案几上打盹。九月的天光透过琉璃窗斜切进来，把少年将军的鎏金甲胄晒得发烫。混天绫像条懒洋洋的红蛇蜷在椅背，火尖枪在墙角积了层薄灰——自从天庭推行《法宝使用登记管理办法》，这杆神兵已经三个月没出过兵器库了。

"三太子！"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哪吒把脸往臂弯里埋得更深些。这个月第三次了，每次值日功曹用这种火烧屁股的腔调喊他，准没好事。

"三太子您快醒醒！"值日功曹抖着手里镶金边的玉简，"东海那边又告到巡天监了，说您上周在陈塘关近海……"

"不就是借他们海底光缆传几份奏表？"哪吒猛地直起身，额间红莲纹印闪过微芒，"本太子按流程递交过《临时占用公共水域申请表》，还附了陈塘关总兵李靖的签字——你手里那叠不就是？"

值日功曹苦着脸抽出最底下的玉牒："可您填用途时写的是'测试新型渔业探测系统'……"

"混天绫缠着避水金睛兽的尾巴往海底钻，可不就是新型探测？"哪吒抓起案头啃了一半的仙桃，"老龙王就是存心找茬，当年闹海那档子事都过去三千年了，他次次开会都拿这事做文章。"

值日功曹的冷汗浸透了云纹官袍。他当然记得上次蟠桃宴的惨剧——东海龙王端着夜光杯过来敬酒，开口就是"当年小儿敖丙被抽了龙筋，至今下雨天关节还疼"，硬是让哪吒在《天庭领导干部纪律作风承诺书》上按了七遍手印。

哪吒突然眯起眼睛："老头该不会又拿乾坤圈说事吧？"

"这次是乾坤圈压坏了珊瑚保育区。"值日功曹展开玉简投影，全息影像里，一群顶着虾兵蟹将工牌的海洋生物正举着"还我海底花园"的横幅，"龙宫环保署监测到您上周三亥时释放的灵力波动，导致东经122度、北纬31度海域发生里氏5.8级地震……"

"放屁！"哪吒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青玉笔架跳了三跳，"那天我明明在帮雷震子调试新研发的混元气象仪！"

值日功曹默默调出另一段影像：深夜的海面上，闪着金光的乾坤圈正像打水漂似的在海面弹跳，每砸一次就炸起百丈浪花。画面角落还能看到哪吒踩着风火轮狂笑的身影，混天绫卷着个硕大的椰子往东海深处砸。

哪吒盯着影像里那个椰子，突然想起上周三雷震子确实送来过一筐南海仙椰。

"这是技术性失误。"少年太子干咳一声，"试用期的混元气象仪存在定位偏差……"

"李总兵已经收到巡天监的问询函了。"值日功曹幽幽补刀，"他说要是这个月再被扣绩效，就停发您下半年的香火供奉。"

哪吒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自从三百年前天庭推行香火货币化改革，他那便宜爹李靖就总拿这个要挟——明明自已当年剔骨还父的时候，把血肉都拆成零件还回去了，现在居然还要靠这具莲花化身领"孝亲补贴"。

"告诉老头，本太子今晚就下界驻点办公。"哪吒扯过混天绫往肩上一甩，"我倒要看看老龙王能把陈塘关项目搅黄到什么程度！"

值日功曹抱着玉简追到云阶前时，只看见一道赤色流光划破云霄。南天门的守将熟练地掏出《危险驾驶登记簿》，在"哪吒三太子"的名字后面画上第三十六个红圈。

片刻之后。

陈塘关总兵府的青铜门环被砸得震天响时，李靖正在给玲珑塔做年度保养。三十三重金漆要逐层补色，塔尖的舍利子得用无根水擦洗，最麻烦的是每层镇压的妖魔都得重新录入身份玉碟——自从天庭实施《危险品分级管理制度》，这些流程繁琐得让他想把自已也关进塔里。

"爹！开门！"

李靖手一抖，朱砂笔在夜叉鬼的登记表上划出长长红痕。他盯着宣纸上晕开的痕迹，突然觉得这像极了三千年前那个雨夜，哪吒用轩辕箭射死碧云童子时，石矶娘娘洞府墙上溅开的血迹。

青铜门轰然洞开，裹着海腥气的风卷进来。哪吒大剌剌跨过门槛，火尖枪往地砖缝里一插："给我调陈塘关近三十年海域使用记录，还有龙宫递上来的所有投诉函副本。"

"你当总兵府是档案库？"李靖把朱砂笔重重拍在案上，"上个月你私自动用镇关神弩测试'新型防空系统'，害得关防评级从甲等降到丙级……"

"所以这次我走正规流程。"哪吒甩出盖着玉虚宫印章的《特别调查令》，"奉元始天尊法旨，彻查陈塘关海域灵力异常事件——劳烦李总兵配合。"

李靖盯着法旨末尾的莲花暗纹，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当年太乙真人用昆仑山五色莲重塑哪吒肉身时，莲心嵌的就是这种符印。他至今记得那具身体睁开眼的瞬间，莲香混着血腥气在产房里炸开，稳婆吓得当场昏死过去。

"东海龙王三天前递了折子。"李靖从密室取出鎏金匣，"说要重启'闹海事件特别听证会'，还联系了南海、西海龙王联名上书。"

哪吒翻开鎏金匣的手顿了顿。三千年前的卷宗保存完好，帛书上"哪吒"二字还泛着淡淡血光。他记得那天海水是铁锈味的，敖丙的龙筋握在手里像条温热的蛇。后来四海龙王水淹陈塘关，他在城楼上把血肉一块块剜下来时，李靖握剑的手都没抖一下。

"他们倒是会挑时候。"哪吒抽出最新投诉函，"下个月就是天庭年度述责大会，老东西想用舆情倒逼灵霄殿表态。"

李靖突然按住卷宗："你真要翻旧案？当年石矶娘娘的事……"

"当年是当年。"哪吒啪地合上鎏金匣，"现在我是玉虚宫特派调查员，您是陈塘关总兵——咱们按天条办事。"

暮色漫进厅堂时，哪吒抱着卷宗走向海边。潮水裹着夕阳碎金漫过他的藕丝步云履，远处灯塔亮起的地方，隐约可见水晶宫琉璃瓦的反光。他摸出乾坤圈掂了掂，金环内侧还刻着太乙真人歪歪扭扭的赠言：给爱徒的周岁礼。

海浪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巡海夜叉的钢叉率先刺破水面，接着是密密麻麻的虾兵阵列。龟丞相捧着玉笏浮出水面，身后跟着顶珊瑚轿辇——东海龙王终于亲自登场了。

"三太子近日可好？"老龙王的声音像生锈的锚链刮过船底，"听说灵霄殿下个月要审议四海香火税减免提案？"

哪吒把乾坤圈转成一道金轮："龙王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您上个月往灌江口送的二十箱东珠……"

海风突然静止了。混天绫无风自动，在哪吒腕间绷成弓弦。三千年前也是这样对峙的夜晚，只不过当时他脚踩风火轮，身后是跪了满城的陈塘关百姓。

"本宫最近新得了件宝贝。"龙王掀开轿帘，掌心托着一只青铜匣子。

青铜匣表面浮着层幽蓝水雾，匣盖缝隙里渗出几缕熟悉的腥甜。哪吒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三千年前敖丙龙血的味道。

"金霞洞备案第三千六百条，乙卯年七月初三未时三刻。"龙王指甲敲在青铜匣上发出脆响，"碧游宫签章还新鲜着呢，要不要本宫念给特派员听听？"

混天绫突然绷直如剑，哪吒腕骨传来细微刺痛。当年石矶娘娘追到乾元山讨说法时，太乙真人就是用这招禁制术逼他跪在洞府前认错。原来老龙王早就把截教的把柄攥在手里，就等着在香火税投票前发难。

乾坤圈在掌心转得嗡嗡作响，哪吒忽然咧嘴一笑："龙王可知为何杨戬师兄的哮天犬从不吃海鲜？"

虾兵阵列突然骚动起来，某个举着抗议牌的螃蟹精哐当掉了钳子。龙王眼角抽搐着看向云层缝隙——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细若游丝的金线，正沿着海平面悄无声息地织成天罗地网。

"三日前灌江口突发赤潮，司法天神正在追查二十箱东珠的去向。"哪吒脚尖碾着沙滩上某块刻着龙纹的贝壳，"您说巧不巧？西海送来的鮫绡账本刚好漂到我的案头……"

珊瑚轿辇突然剧烈摇晃，龟丞相的玉笏"啪嗒"掉进海里。哪吒趁机弹指掀开青铜匣，一缕黑气刚要窜出就被混天绫绞成青烟——匣中空空如也，所谓敖丙的血脉气息，不过是北海玄冰加鲛人泪调的幻剂。

"你！"龙王鳞片炸起蓝光。

"三千年够沧海变桑田，也够陈塘关海底光缆铺满东海。"哪吒甩出块留影石，投影里清晰可见夜叉将青铜匣交给碧游宫信使的画面，"下次做旧道具记得换家店，您找的这位蓬莱造假仙师……上月刚吃了司法天神的罚酒。"

海天交界处突然滚过闷雷，雷震子顶着爆炸头从云层钻出来："哪吒！你偷装的信号增强器干扰了雨云调度，西南农事部正在投诉……"

海面炸开百丈高的浪花，龙王轿辇消失得比退潮还快。哪吒顺手把投诉函塞给雷震子："最新型驱云仪试用反馈，记得找东海龙宫报销研发费。"

暮色彻底吞没海岸线时，哪吒躺在陈塘关城楼飞檐上啃仙桃。混天绫卷来的海风里捎着水晶宫断断续续的骂声，他对着星空举起乾坤圈，金环内侧慢慢浮现出太乙真人新刻的小字：闹海不如斗法，打架记得开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