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掀开的瞬间,白茫茫的雾气裹着糯米香扑了半条街。顾青阳抄起湿毛巾垫手,将滚烫的粢饭团码进竹匾:“刚出笼的粢饭,咸蛋黄肉松馅管够!”
棺材铺老赵叼着旱烟挤到前头:“给我包俩!要底下那层带锅巴的!”他摸出铜板拍在案上,压低声问:“青阳这名字……真不怕招风?”
顾青阳用荷叶裹紧饭团:“风越大,火烧得越旺。”她故意抬高嗓门,“赵叔,您那棺材板要不要也改个敞亮名?‘福寿馆’听着像卖糕饼的!”
街坊哄笑中,卖梨膏糖的阿婆颤巍巍递上陶碗:“阳丫头,给我这老婆子留个甜口的。”
“您牙口不好,红糖馅的蒸软乎了。”顾青阳掰开饭团,琥珀色的糖汁顺着指缝滴落,“里头掺了桂花蜜,润肺。”
“让开让开!”保长媳妇挥舞着绢帕挤进人群,“哟,改名换姓的排场倒大!”她尖指甲戳向匾额,“这靛蓝描金的,比我家祠堂匾还气派?”
顾青阳舀起一勺葱油浇在凉面上:“李婶尝尝,猪油渣是新熬的。”
保长媳妇吸着鼻子接过碗:“别想拿吃食堵我的嘴!治安费……”
“哧溜——”
顾芝突然从后厨端出砂锅,菌菇鸡汤的鲜香压过话音:“阿姐,参须老母鸡炖足了三个时辰!”
保长媳妇喉头滚动,绢帕往腰带一塞:“盛、盛碗尝尝……”
“要我说,青阳这名字改得妙!”卖梨膏糖的阿婆嘬着糖块,“莲字带草头,命里犯水劫;阳字顶日头,镇得住这乱世煞气!”
棺材铺老赵啃着粢饭团接茬:“可不!前街算命的王瞎子说了,青鸟街风水轮转,该出个女中豪杰!”
裁缝铺对门的馄饨摊徐伯突然插话:“豪不豪杰不知道,这葱油拌面倒是比从前香!”他捞起一筷子面,“猪油渣炸得透,虾籽酱炒得鲜,比我家那婆娘强!”
众人哄笑中,保长媳妇被鸡汤烫了舌头:“呸!这鸡爪怎的爪子这么尖?”
“野山鸡,性子烈。”顾青阳擦着斩骨刀,“逮的时候扑腾得凶,指甲自然利索。”
夕阳西沉时,街坊们捧着空碗散去。顾芝蹲在门槛刮锅底:“阿姐,白搭出去三笼粢饭,值么?”
“你当他们是白吃?”顾青阳将剩饭捏成团,“老赵吃完就往日本商行送棺材,徐伯的馄饨车今儿多绕了两趟租界。”
后巷忽然传来三声猫叫,周默存闪身进来:“青阳山的同志尝了粢饭,说比根据地的窝头强。”她抛来块油纸包着的腊肉,“想拿野猪肉换配方。”
顾青阳剁肉时刀刀见骨:“告诉他们,下回来送点辣椒面——泼汉奸眼里比枪子儿管用!”
入夜,卖梨膏糖的阿婆偷偷折返,往门缝塞了包草药:“治枪伤的土方子,当年我男人打军阀时用的……”
顾青阳追出门,只看见色下蹒跚的背影。她打开药包,里头除了三七和艾草,还有枚褪色的银锁片——正面刻“平安”,背面錾着“庚午年制”。
“阿姐!”顾芝举着煤油灯惊呼,“这不是娘当年当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