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街的晨雾裹着槐花香,在“渺渺汉服店”的琉璃瓦上凝成细珠。苏渺蜷在二楼绣房,七条狐尾暴躁地拍打织锦堆——钱多福送来的《非遗申报指南》正摊在湘绣屏风上,每页盖着血红的“紧急”印章,像极了三百年前猎人布下的捕兽夹。
“苏老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钱多福的金丝唐装挤满雕花门框,假发因兴奋一角,“评上非遗传承人,拆迁补偿翻三倍!您这汉服店能升级成文化地标......”
苏渺的银针“咔嚓”戳穿绣绷。她盯着自己刚绣的“鸳鸯”——左边像落水狗,右边似炸毛猫,水波纹歪成闪电纹:“钱总,我连并蒂莲都绣不利索,您让我申非遗?”
“哎~要的就是原生态!”钱多福的胖手抚过鎏金申请表,“专家就爱看‘古法工艺’,针脚越乱越显质朴!”他袖口金线扫过某页小字条款,产权转让的墨迹在晨光里一闪而逝。
正午染红绣线时,苏渺正与针黹搏命。狐尾卷着七种丝线,爪尖捏针的姿势像握砍刀,绷面上“凤穿牡丹”活似“鸡扑蒲公英”。
“这针比雷劫还难扛!”她甩尾扫飞线团,金线缠住白泽的折扇。上古神兽倚着门框啃芝麻糖:“第一百零八次失败——恭喜打破白岩的炸厨房记录。”
“白泽,这么爱吃甜食小心你的牙。”
“哎呀,我也是压力大嘛”
琉璃窗外忽然传来拐杖声。八十岁的绣娘赵阿婆蹒跚着走进来,老花镜滑到鼻尖:“闺女,绣花不是杀鱼,手得比春风软。”她枯枝般的手穿针引线,银针在绢面游走如鱼,“喏,叶脉要顺丝缕走,就像顺着狐毛梳......”
苏渺的尖耳倏地竖起。三百年前林婆婆也说过这话,那时她学不会藏尾巴,被罚用狐毛绣了整冬的雪梅图。
汉服店浮着槐蜜香。赵阿婆的银发映着月光,绣架上铺开她陪嫁的百子千孙帐——金线牡丹绽着清光绪年的光,婴孩笑脸藏在叶脉间,针脚密得妖瞳都难辨。
“我太奶奶是宫里的绣娘,那年八国联军烧京城,她揣着绣样躲进青鸟街......”老人指尖抚过褪色鸳鸯,“后来日本人要抢这帐子,我娘把它埋槐树下,根须缠烂了也不给。”
苏渺的狐尾轻轻卷住老人枯手。月光漏过帐上破洞,映出她掌心被日军刺刀挑断的筋脉:“那您怎么......?”
“手废了,眼没瞎。”赵阿婆笑着戳她眉心,“绣花靠的是心眼,你这小狐狸心眼比针鼻多,就是不肯静下来。”
三更梆子响时,苏渺绣出第一朵完整牡丹。露水从瓦缝滴落,正巧凝在花心,像林婆婆药炉里滚过的朱砂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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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劈开青石板路的刹那,白泽的折扇拍碎申请表。鎏金瞳仁锁住某页蚂蚁小字:“‘自愿将店铺所有权移交钱氏集团’——钱秃子这手阴阳合同,比当年孙悟空的紧箍咒还阴!”
苏渺的狐尾绞碎地砖,三百年前被猎人陷阱夹住的痛楚涌上心头:“我拆了他祖坟风水局!”
“然后进妖管局监狱绣囚服?”白泽弹指展开新规,“第一百二十条:非遗项目需绑定人类传承者——赵阿婆的指纹,可比你的狐火管用。”
钱多福的加长轿车此时堵死街口。赵阿婆突然杵着拐棍冲出,怀中紧抱百子千孙帐,枯手高举老式按印盒:“闺女,我来按!”
朱砂印泥染红苏渺爪尖的刹那,钱多福的假发被热浪掀飞,像团滑稽的蒲公英飘向城隍庙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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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申遗答辩会上,苏渺展开百子千孙帐。投影仪将三百年绣纹投满会场,牡丹在墙上游走,婴孩嬉笑声响彻大厅。评审专家扶椅背的手青筋暴起——赵阿婆的太奶奶正从绣纹里仰头微笑,宫装袖口还沾着庚子年的烟灰。
“......真正的非遗不在申报表,而在血与火里传下的魂。”苏渺的狐尾藏进汉服广袖,爪尖亮出赵阿婆的银针盒,“现在请我的传承人师傅补充。”
赵阿婆颤巍巍起身,老茧手指向钱多福的空座:“青鸟街的根缠着三十八代绣娘魂,谁敢挖?”
掌声震落礼堂积灰时,白泽在妖管局敲下新规补丁:“非遗传承狐妖苏渺,绑定监护人类赵阿婆,功德分+999。”
晨雾漫过青鸟街的申遗海报,将“非遗”二字洇成水墨画。武馆屋顶传来白岩的哈欠,他爪尖勾着的产权书灰烬,正巧落在钱多福的假发上,燃起一缕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