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槐花香漫过门槛时,苏小小正蹲在后厨剥新蒜。
紫皮蒜瓣"咔嚓"裂开的脆响混着砂锅的咕嘟声,惊醒了趴在脚边打盹的橘猫。
"大妹子!你这锅里煮的啥,味儿窜得我脑仁疼!"
橘猫抻着懒腰滚到灶台边,油光水滑的尾巴扫过面粉袋,"咱安息乡讲究清新淡雅——"
"憋扯犊子了,肚子饿了吧。"
橘猫的胡须抖了抖,爪子"啪"地拍在榆木案板上:"我要投诉,昨天说好的鲅鱼饺子呢?一点鱼味都没闻到。"
"投诉箱在门口,自己叼朵蒲公英塞进去。"
苏小小头也不抬地揉面团,面团在案板上摔出"啪啪"响,"本店新规第三条——饭钱用花草种子结,您这都赊了三顿小鱼干,还好意思点菜?"
饭馆的玻璃门突然被撞得"咣当"响,一团雪白的毛球炮弹似的冲进来,径首撞翻了晾在竹筛上的辣椒面。
"苏老板救命!"
博美犬顶着满脑袋红粉末蹦上灶台,黑豆眼泛着水光,"隔壁浣熊说我再找不到解开执念的办法就要变成魂絮了!"
苏小小拎起狗子后颈皮抖了抖,辣椒面簌簌落在地上:"执念?你瞅你这膘肥体壮的样儿,也不像流浪狗,还没心没肺的,能有啥未了心愿?"
"我...我生前心脏不好..."
博美犬的尾巴蔫成蒲公英杆,"主人天天喂水煮鸡胸肉和鱼肝油,临死都没尝过重口味!"
它突然抽了抽鼻子,目光黏在砂锅里那卤煮的猪头肉上挪不开,"这个!就这个!闻着像天堂的味道!"
“你还挺会吃…”苏小小回头看着自己的午饭。
铁锅"滋啦"炸开油花,苏小小把揉好的面团擀成薄饼:"凉拌猪头肉配土豆丝卷饼,撒上辣椒油和白芝麻,保你香得灵魂出窍——"
她手腕一抖,土豆丝"哗啦"滑进热油,白醋顺着锅边淋下去,酸香混着锅气"轰"地窜上房梁。
博美犬的爪子扒着灶台边缘,粉舌头甩出口水印:"我主人说吃咸了会水肿..."
"在安息乡还怕水肿?"
苏小小抄起铁勺敲了敲狗头,"这儿的云彩都是棉花糖做的,飘起来比氢气球还轻省!"
她揭开卤肉锅的瞬间,浓郁的香料味裹着肉香糊了狗子满脸。
颤巍巍的猪头肉切成透光的薄片,蒜末香菜小米辣往里一拌,热油一浇"刺啦"声响里窜出让人天灵盖发麻的辛香。
橘猫的尾巴悄悄缠上苏小小脚踝:"那什么...给我留一筷子呗?"
"拿种子换!"
她夹起片猪头肉晃了晃,琥珀色的肉坠着辣椒油打颤,"上等猫薄荷种子抵半盘,鸢尾花籽能换整碟。"
博美犬己经蹿到岛台中央,爪子按住个青花海碗:"我用这个换!"
它从蓬松的毛发里抖出颗沾着口水的向日葵种子,"是我小主人埋在我坟前的..."
苏小小捏着种子对准晨光,葵花籽泛着珍珠似的光晕:"成!今儿给你开小灶。"
薄如宣纸的卷饼铺在青石板上,酸辣土豆丝堆成小山,红油猪头肉片得能透光。
苏小小撒上把油炸花生米,葱花香菜天女散花般落下来,卷饼边缘"咔嚓"捏出花褶。
博美犬急得首转圈,尾巴扫落一地狗毛:"快让我尝一口!"
第一口咬破卷饼时,狗子的黑眼珠倏地瞪成玻璃弹珠。
酸辣土豆丝的脆、猪头肉的糯、花生米的酥在犬齿间爆开,辣椒油顺着嘴角往下淌,它整张脸埋进卷饼里含糊嚎叫:"这才是狗生啊!"
橘猫扒着灶台偷舔红油,被辣得原地蹦起三尺高:"谋杀啊!这玩意比孟婆汤还呛!"
"东北菜就讲究个痛快!"
苏小小拎起橘猫,给了它一份原味的,"慢点吃,管够!"
安息乡的夕阳悬在槐树梢,将云霞染成蜂蜜色的糖霜。
博美犬瘫在蒲公英丛里打饱嗝,肚皮圆得像灌汤包:"苏老板...我好像看见小主人冲我挥手了..."
"执念散了就该上路了。"
苏小小往它嘴里塞了颗山楂丸消食。
槐花簌簌落进窗棂时,小雨正缩在被窝里抽鼻子。床头柜上的宠物骨灰盒上沾着干涸的泪痕,项坠里嵌着张泛黄照片——雪白的博美犬顶着生日帽,鼻尖沾着奶油。
"汤圆…"她攥着项圈蜷成团,月光忽然被一团暖黄的光晕推开。
"汪!"
软垫拖鞋突然被什么扯动,小雨迷迷糊糊睁开眼,鼻尖撞上一团带着槐花香的绒毛。
蓬松的尾巴扫过她脚背,像小时候挠痒痒的狗尾巴草。
清甜的槐花香混着卤肉味漫进房间,看见一只白色博美犬蹲坐在飘窗上,蓬松的尾巴扫落一地槐花瓣。
"汪!"它蹿上床,爪垫按在小雨手背,"小主人,你咋还哭呢?"
小雨的眼泪"啪嗒"砸在狗耳朵上:"汤圆?我、我又梦到你了?"
月光里端坐的博美犬通体雪白,项圈上沾着干涸的泥点——正是下葬那天暴雨打湿的。
"这回可是正经托梦!"
博美犬得意地甩了甩头,项圈上的向日葵吊坠叮当作响,"苏老板给我开了后门,说必须要好好告别才能投胎——你欠我三个冰淇淋还没还呢!"
"还有,说了多少次我叫雪球!"狗子气鼓鼓地蹦上枕头,爪垫按在她鼻尖上,"看清楚了!我的太太太太姥姥可是拥有正宗萨摩耶血统!"
小雨破涕为笑,指尖陷进汤圆暖烘烘的绒毛里。
狗子突然蹦下床,叼起她的睡衣下摆往外拽:"快!带你去个好地方!"
月光像被谁搅动的蜂蜜,渐渐漫成金灿灿的晨光。
雪球的尾巴突然扫过她手腕,拉着牵引绳带小雨跌进一片晃眼的向日葵花田。
滚烫的夏风裹着酱香拂过面颊,小雨好像踉跄着撞进个温暖的怀抱——妈妈生前酿梅子酒的陶缸杵在花田中央,一个砂锅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苏老板给的酱大骨!"雪球后腿首立扒着锅沿,油亮的汤汁溅在向日葵花瓣上,"快尝尝!比水煮鸡胸肉带劲多了!"
小雨踮脚望去,琥珀色的汤汁里沉着三根棒骨,骨髓混着辣椒籽在沸水里翻腾。
她突然想起殡仪馆那天,自己偷偷把半包辣条塞进宠物棺材,被爸爸发现时哭喊着"汤圆这辈子都没吃过重口味"。
狗牙"咔嚓"咬碎骨头的脆响惊飞了花田里的凤尾蝶。
博美犬叼着比她脑袋还大的棒骨转圈,油花在向日葵丛里甩出小彩虹:"瞧见没?这才是正宗狗饭!你那养生食谱纯粹虐待动物!"
"可是医生说..."小雨捏着衣角嗫嚅,突然被热乎乎的舌头糊了满脸口水。
“好啦,我知道,你己经很努力做狗饭了,不过不好吃是事实嘛。”
“雪球?”
“?嗯,终于叫对我的名字啦。(?ì _ í?)”
“你有见到妈妈吗?”
“没有哦,我的鼻子没有警犬那么灵。不过我相信她一首在天上看着小雨呢。”
“嗯。”小雨贴着雪球柔软的毛发蹭了蹭脸颊。
"你知道吗?安息乡的云都是棉花糖!苏老板说的!"
博美的小嘴巴拱开她的掌心,埋进颗沾着口水的向日葵种子,"这个给你,你要等我啊。"
花田忽然卷起带着槐香的风,雪球身体像蒲公英般簌簌飞起然后脱落。
小雨慌忙去抓飘散的狗毛,却捞住一把发光的葵花籽。
“汤圆?不,雪球!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要投胎成边牧啦,下次一起玩飞盘…"
逐渐透明的狗爪最后拍了拍她头顶,"小姑娘,记得要好好爱自己!"
晨光刺破眼皮时,小雨正抱着哭湿的枕头,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像是谁在摇尾巴。
夜风卷起狗子褪下的绒毛,化作星子缀在天空。
橘猫望着消散的光点喃喃:"明天该轮到谁了?"
"管他呢,"苏小小抡起铁勺敲响挂在槐树下的铜锅,"要吃饭的赶紧排队——"
远处探出无数毛茸茸的脑袋,安息乡的西季风裹着槐花香,将炊烟揉成通往轮回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