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臂弩(试验型)的成功,如同给熊熊燃烧的炉火又添了一把干柴,让“护国仙师”清玄在咸阳的声望和影响力达到了新的高峰。
军方的将领们对他赞不绝口,将其视为能带来胜利的“秘宝”;
文官集团的核心人物如李斯,则看到了他身上蕴藏的、能强国富民的巨大潜力;就连普通百姓,也将他视为能带来温饱、驱除邪祟的活神仙。
这一切,自然也清晰地呈现在深居咸阳宫的始皇帝眼中。
经历了之前的病重垂危,以及清玄那石破天惊的“掌心雷驱邪”之后,始皇帝对这位年轻的“仙师”产生了远超以往的复杂情感。
一方面,仙粮的丰收、炼铁的突破、玻璃和仙镜的诞生、乃至强弩的希望,都让他看到了大秦帝国更加强盛的可能,清玄的价值毋庸置疑。
但另一方面,清玄展现出的种种“神通”和“智慧”,又让他那颗掌控一切的帝王之心,感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和……更深的渴望。
徐福、卢生之流所描绘的缥缈仙山、不死神药,己被证明是虚妄。但清玄不同。
他带来的,是实实在在改变着大秦的东西!他似乎真的掌握着某种通晓天地奥秘的“大道”!
那么……在这“大道”之中,是否也包含了那令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之秘呢?
始皇帝的身体状况,在经历上次危机后,虽有所缓和(或许是清玄早期“洗身丹”排毒的后续效果,或许是心理作用,或许只是回光返照),但根本的衰老和早年丹药造成的损伤并未逆转。
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长生的执念,如同潜藏在心底的毒蛇,随着身体的每一次不适而蠢蠢欲动。
于是,他开始更加频繁地召见清玄。
一开始,谈论的还是“格物司”的进展,仙粮的推广情况。
但渐渐地,话题开始不经意地转向“养生”、“修行”、“天地至理”等方面。
“清玄啊,”这日,始皇帝屏退左右,只留下赵高(他依然是皇帝最信任的内侍,即使对清玄心存忌惮也不得不侍奉左右)和扶苏(作为与清玄联系最紧密的皇子),语气随意地问道,“朕听闻,道家有‘吐纳导引’之术,能延年益寿,不知是否属实?你所修习的,可是此类仙法?”
清玄心中警铃大作。来了!果然还是来了!他知道,这是始皇帝在试探,在迂回地询问长生之术。
他连忙躬身答道:“回陛下,道家吐纳导引之术,确有强身健体、平和心境之效。臣所修习的,也只是一些粗浅的筑基法门,旨在固本培元,感悟自然,远谈不上什么长生仙法。”
“哦?固本培元?”
始皇帝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
“如何固本?如何培元?”
清玄知道,绝不能顺着杆子往“长生不老”上爬,必须巧妙地把话题引向“健康养生”的“正途”。
“陛下圣明。”
清玄不慌不忙地说道。
“《黄帝内经》有云(虽然这个时代《内经》尚未完全成型,但不妨碍他拿来忽悠):‘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此便为固本培元之道也。”
他开始详细地阐述自己的“养生理论”——当然,核心还是现代的健康常识:
饮食有节:“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然需食有时,量有度,过饱伤脾,过饥伤气。
忌生冷,远腥膻(不卫生)。陛下日理万机,尤需膳食均衡,多纳‘仙粮’(富含维生素和纤维),辅以清淡菜蔬,方能颐养龙体。”
起居有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乃天地自然之律。熬夜耗神,久卧伤气。需保证充足睡眠(虽然对皇帝很难),劳逸结合。
宫室之内,亦需常通风换气(保持空气流通),使阴阳调和。”
情志平和:“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过极,皆伤脏腑。陛下身系天下,忧劳国事,然亦需放宽心境,静心凝神。
或可于闲暇之时,练习贫道所授之基础吐纳法,调和气息,以养心神。”
适当运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适当活动筋骨,如练习‘五禽戏’(他准备回头把这个也‘发明’出来)或在苑囿中散步,可促进气血流通,强健体魄。”
远离丹毒:他最后又“不经意”地加了一句,“至于那些所谓能令人白日飞升之外丹,多为金石毒物,服之非但无益,反而戕害龙体,实乃取死之道,陛下万不可再信!”
他这一套理论,听起来似乎平平无奇,都是些日常生活的道理,但被他用古籍(半真半假)和道家术语(玄之又玄)包装起来,又结合了之前“洗身丹”排毒的“疗效”作为佐证,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而且,核心思想是“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追求的是健康长寿,而非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死”,巧妙地避开了“仙丹”的雷区。
始皇帝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看着清玄,眼神复杂。
这个年轻人,似乎总能说出一些看似普通却又蕴含深意的话。
他说的这些,好像……比那些方士吹嘘的灵丹妙药更靠谱一些?
“食饮有节……起居有常……尽终其天年……”
始皇帝喃喃自语,似乎有所触动。
他挥了挥手:“你说的这些……朕知道了。你且用心编撰一套详细的‘养生要略’呈上来。若真有效,朕自有厚赏。”
“臣遵旨。”
清玄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又把这一关糊弄过去了。
站在一旁的赵高,全程低眉顺眼,没有插话。
但清玄能感觉到,他那隐藏在恭敬外表下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冰冷。显然,清玄这套“养生保命”的说辞,彻底断了他借方士丹药重新邀宠或者陷害清玄的念头,这让他对清玄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扶苏则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清玄所言甚是,看向他的目光更加钦佩。
清玄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了。
但始皇帝对长生的渴望并未消失,只是从追求虚幻的“不死”,转向了更实际的“延年”。
自己这套“养生理论”,能安抚他多久?一旦他发现这并不能阻止衰老和死亡的脚步,会不会再次变得偏执和不理智?
前方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清玄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与时间赛跑,必须尽快利用现在的有利时机,将更多能改变这个时代、也能保护自己的东西,变成现实。
始皇帝对“养生固本”产生了兴趣,暂时缓解了清玄在长生问题上的巨大压力,也让他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格物司”和知识传播上。
他意识到,仅靠几个核心弟子和官方工匠是远远不够的。技术的进步需要更广泛的人才基础和更开放的交流环境(当然,是在可控范围内的开放)。他必须想办法,将自己掌握的那些基础科学知识(以“仙师格物学”的名义),更系统、更安全地传播出去,培养出更多能理解并应用这些知识的人才。
于是,以仙师府为中心,一场低调但意义深远的“知识传播”开始了。
清玄将他那本不断完善的“仙师手札”进行了整理和分级。
基础篇:主要包含阿拉伯数字、十进制运算、基础几何图形、以及经过道家术语包装的度量衡统一概念(这个时代度量衡虽统一但实际应用中仍有混乱)。这是所有想要接触“仙师格物学”的入门必修课。
辨物篇:介绍常见矿物、金属、植物的“性状”(物理化学性质)、简单的辨别方法、以及初步的应用(如哪些矿石可炼铁、哪些植物可入药或提取染料、酸碱的基本概念和测试方法等)。
造化篇:涉及基础的力学原理(杠杆、滑轮、齿轮)、简单的机械设计(如改良农具、省力装置)、基础的建筑结构知识(如拱形结构、卯榫优化)、以及冶炼、陶瓷、玻璃、造纸等工艺的初步原理和改进思路。
自然篇:包括“仙粮”种植要略、堆肥发酵、嫁接(试验中)、基础的卫生防疫(勤洗手、饮开水、隔离病患)、以及一些他所知道的天文地理常识(如地球是圆的模糊概念、日月星辰运行规律的简单解释等,都用“上古仙书记载”来掩饰)。
他让赵文帮忙,利用改良后的纸张和发展中的简易雕版印刷技术(主要是印制数字、符号和常用图形模板,文字部分仍需手抄),小范围地制作和复制这些“教材”。
同时,他也改变了之前的“旁听”模式,开始有选择地吸纳一些通过初步“考核”(主要是掌握基础篇内容)的学者、工匠、甚至是一些对“格物学”表现出浓厚兴趣的、家世清白的年轻人,进入仙师府进行更系统的学习。
他并没有采用传统的师徒模式,而是更像是一种……小型的“研修班”?他会定期“开讲”,阐述某个方面的原理(当然是用他的“仙师语言”),然后布置一些思考题或者小的实践任务,让“学员”们分组讨论、动手尝试。
大壮、公输墨、石齐、芸娘这几位核心弟子,则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助教”。他们不仅自己要不断学习深造,还要负责指导新来的“学员”,解答他们的疑问,并带领他们进行一些基础的实验和制作。
一时间,仙师府内学习氛围浓厚。偏厅里常常能看到一群人围着沙盘或者模型激烈地讨论着杠杆原理或者齿轮传动;后院的空地上,有人在尝试不同配比的石灰砂浆强度,有人在观察植物嫁接的愈合情况;甚至连厨房旁边,都有人在研究如何更高效地提取油脂或者用土豆淀粉制作“玉粉条”。
这种前所未有的、将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的学习方式,以及那些充满了新奇知识和实用技术的“格物学”内容,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感到既兴奋又震撼。他们感觉自己接触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能解释世界、改造世界的强大力量!
以清玄为核心,一个松散但充满活力的“格物学派”或者说“仙师门下”的雏形,开始悄然形成。这个团体不仅吸引了工匠和技术人才,甚至还吸引了一些思想开明、不满足于传统经学的年轻士子。他们虽然未必相信清玄真的是神仙,但却被他所传授的知识和展现出的智慧深深折服。
然而,这种新兴事物的出现,不可避免地会引起旧有势力的警惕和反弹。
咸阳城中,关于“仙师广收门徒,妖言惑众,欲以杂学乱我大秦礼法”的非议再次甚嚣尘上。
一些守旧的儒家博士官最为激动。他们认为清玄传授的都是“奇技淫巧”,会让人沉迷于外物而忽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根本大道,甚至会败坏社会风气,动摇以农为本、以法为教的国策。他们联名上书始皇帝,请求取缔“格物司”,严禁清玄私自授徒,传播“异端邪说”。
那些失势的方士们也找到了攻击的靶子。他们西处散布谣言,说清玄传授的根本不是什么“仙法”,而是上古失传的“墨家机关术”和“阴阳家禁术”,是利用邪法迷惑人心,其最终目的是要颠覆大秦。他们甚至将一些地方出现的自然灾害(如小范围的旱情或蝗灾)都归咎于清玄“逆天而行,扰乱阴阳”所致。
就连朝堂之上,也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部分官员担心“格物司”权力过大,耗费过多国帑;也有人担心清玄培养出的这些“技术人才”难以管理,会成为不稳定因素。赵高更是利用这些声音,在暗中推波助澜,试图将矛头重新引向清玄。
一时间,清玄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精心构建的“格物学”传播体系,似乎随时都可能因为这些非议和攻击而夭折。
这天,李斯又一次来到仙师府,脸色凝重:“仙师,近来朝野非议之声甚嚣尘上,陛下虽未明言,然亦有所耳闻。尤其是一些老臣和宗室,对仙师广纳门徒,传授‘格物’之学颇有微词,认为……有违祖制,亦恐……人心思变。”
清玄放下手中的“教材”草稿,神色平静:“丞相之意,是让臣停止传授?”
李斯摇了摇头:“非也。老夫深知格物之学于国之利。然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仙师如今风头太盛,又触及太多旧俗,若不稍作……变通,恐引来大祸。陛下那里,老夫尚能周旋一二,但悠悠众口,亦需设法平息。”
清玄明白李斯的意思。他需要找到一个方法,既能继续传播知识,培养人才,又能堵住反对者的嘴,打消始皇帝可能产生的疑虑。
他沉思良久,缓缓开口道:“丞相所言极是。欲平息非议,需正本清源,明确‘格物学’之宗旨。臣以为,‘格物’非为取代礼法,亦非奇技淫巧,乃是‘辅佐圣道,利国利民’之实用之学也。”
“何以见得?”李斯问道。
清玄微微一笑:“臣有一策,或可将‘格物学’纳入朝廷体系,使其名正言顺,亦便于管理。此策名为……‘兴办官学,专授格物,以考取士,服务帝国’!”
兴办官学?专授格物?还要通过考试选拔人才?
李斯听得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