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残经指路
建武十六年的春雨落在成都少城,洗不净卓衡掌心的墨迹。他跪在文翁石室废墟间,从焦黑的《盐铁论》残页里抠出一片翡翠——这是西十年前祖祠大火中,唯一未被焚毁的卓氏信物。
"少主人,织工到了。"老仆引着三位黎族妇人踏入残垣。她们手中的"踞织机"形如弯弓,与卓氏工坊的冶铁水排相比,简陋得像是孩童玩具。
卓衡将翡翠按在织机横梁上:"我要的锦,要能在月光下浮现火纹。"
最年长的黎妇摇头:"汉人的锦讲求'方胜纹''回龙纹',从没听过什么火纹。"
"那就造一个新的纹样。"卓衡展开泛黄的《西域舆图》,指尖划过波斯、身毒、大秦,"这种锦要能换回等重的黄金。"
雨忽然急了。翡翠在织机上折射出诡异光斑,恰似当年邛崃地宫里的毒刃寒光。
二、血染蜀江
锦江码头,新制的蜀锦在晨雾中泛着铁灰色。
"这是锦?还是裹尸布?"胡商粟特掀开布匹,被突兀的毛边刺破手指,"卓氏的冶铁手艺呢?拿这些破布糊弄人!"
卓衡默然望向江心。昔日运送铁器的艨艟战舰,如今满载着"五铢钱"顺流而下——那是大司空窦融推行新币制的产物。他忽然抓起锦匹浸入江水,丝线遇水收缩,竟在布面凸现出模糊的冶炉纹路。
"这不是布,是卓氏的地契。"他将湿锦摔在案上,"纹路里藏着邛崃十二处废弃矿洞的位置,用你们的骆驼帮运出生铁,利润对半分。"
粟特的蓝眼珠泛起贪婪:"汉朝正在严打私冶..."
"所以需要胡商的驼队,和黎人的织机。"卓衡掀开船舱暗格,三千枚淬毒箭镞泛着幽光,"就像这锦,面上是丝绸,里子是刀剑。"
三、天孙泣血
卓氏新辟的锦坊内,百张花楼机吱呀作响。
"错了!火纹要先用桑蚕丝打底,再用柞蚕丝显纹!"卓衡撕毁第十匹废锦。黎族织女阿莱突然夺过梭子,在经纬线间穿入一缕银丝:"我们黎锦的祖宗纹,都是血染出来的。"
她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银丝上。织机骤响如金戈,血丝遇空气凝成诡异的红褐色,在锦面蜿蜒出冶炉纹路。
"这是...血淬术?"卓衡想起祖辈淬火时用的童男尿。
阿莱指向西南方:"我们黎人的祖地,也有会喷火的山。"
当夜,卓衡在锦坊地下复刻邛崃地宫。岩浆般的铁水浇入织机模具时,他忽然明白:卓氏从未真正离开过冶铁,只是将火纹刻进了蜀锦。
西、金蝉脱壳
洛阳东市,大司空宋弘掀开蜀锦时的震惊,不亚于当年汉武帝初见百炼钢。
"这'火浣锦'竟能入火不焚!"他盯着锦面浮现的邛崃矿脉图,"卓氏想要什么?"
"求大人奏请陛下,许卓氏专营蜀锦。"卓衡叩首,"作为回报,邛崃矿洞的铸铁,可尽归朝廷。"
宋弘的指尖在矿脉图上逡巡。他知道光武帝正为平定陇蜀筹措军资,而卓氏给出的,是整个西南的冶铁命脉。
"准奏。"他盖下印绶,"但锦上不得再现火纹。"
归蜀的官船上,卓衡将火浣锦尽数沉江。水下,黎人死士正用铁钩打捞——那些锦匹的夹层里,藏着私铸的"卓氏五铢"。
五、织女断机
建武二十年的元夕,卓氏锦坊灯火彻夜未熄。
阿莱盯着最后一匹火浣锦被官差收走,突然扯断经线。千根丝线迸裂声中,她将银梭刺入喉咙:"卓家的火,烧尽了黎人的山..."
卓衡抱着渐冷的尸身,发现她掌心攥着片翡翠——正是文翁石室废墟中找到的那块。月光下,翡翠内部浮现出微雕的西域商路图,每条支线都指向一座废弃铁矿。
"原来祖父早就算到了今天。"他割开锦缎襁褓,将翡翠塞进新生儿的怀抱,"记住,卓氏的根不在锦,在火。"
更鼓声里,第一匹无纹素锦织成。官差们不会知道,那些空白处用米浆写的暗语,正随着锦船驶向波斯。
(本章终,铁火雄心之西汉篇完)
下章预告
当卓氏锦船遍行西海时,一场比王莽改制更凶险的危机正在滋长。暗流涌动的汉羌边境,消失百年的淬毒箭镞再度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