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算筹惊雷
卓王孙推开账房木窗时,三月的晨雾正漫过临邛城垛。算珠碰撞声突然停滞——十二位账房先生盯着他手中那卷浸透露水的《吴楚邸报》,如同望见吐信的毒蛇。
“吴王反书己传檄天下。”他将邸报拍在青玉算盘上,震得檀木珠子噼啪作响,“三月之内,长安必向蜀中征调百万箭镞。”
老账房卓平嗤笑出声:“少主怕是昨夜酒未醒?吴地距此三千里……”
话音未落,马蹄声碎雨而来。驿卒背插赤羽冲进庭院,怀中露出的牍片赫然烙着太尉周亚夫的火漆印。
“急令临邛卓氏:五日內集箭簇三十万枚,快马运抵荥阳!”
账房内死寂如坟。卓王孙抖开邸报最后一页,朱砂勾勒的《七国叛军图》上,吴楚联军的箭头己抵住睢阳。他指尖划过淮泗水道:“吴王占敖仓,断漕运,周亚夫要走武关道。而武关道的咽喉——”
算珠突然在青玉框上迸跳如雨,等众人回神,卓王孙己用三百零九颗珠子排成汉军粮道图。一粒赤珠孤悬南阳:“这里是朝廷必守之地,也是我们必争之机。”
二、火井竞夜
当夜,邛崃山谷化作修罗炼狱。
三百座冶炉同时喷吐烈焰,新改制的九齿水排将鼓风量提到极致。赤膊匠人们在火光中穿梭如蚁,铁锤击打声与淬火嘶鸣响彻云霄。卓王孙立在丈高的青铜漏壶前,盯着壶嘴坠落的铜丸——每落一丸,便有一筐箭镞完成淬火。
“三日三夜,才出十万枚。”老匠人卓皋扯开汗透的葛衣,“按这个速度……”
“把祭器熔了。”卓王孙突然说。
“你说什么?!”
“宗祠里的青铜簋、编钟、酒爵,全部熔铸箭镞。”少年抓起火钳,在沙地上画出三棱镞图样,“用双合范,一范十二孔,浇铸时间能省半刻。”
卓皋的拳头擦着他耳畔砸在铁砧上:“你这是要掘祖坟!”
“周亚夫若败,卓氏才是真要被掘坟灭族。”卓王孙指向东南方,那里正隐隐传来春雷,“听见了吗?那不是雷声,是吴楚联军的战鼓。”
三、盐铁杀局
第西日拂晓,当最后一批箭镞装车时,蜀郡铁官程郑的马车堵住了谷口。
“贤侄好大手笔。”程郑着翡翠鼻烟壶,阴鸷目光扫过满载的牛车,“只是这军械生意,向来是程卓两家共营。今日这三千金,得分我五成。”
卓王孙解下腰间铜符扔在车辕上,那是汉武帝亲赐的“铁器专营”符:“程大人不妨细看,这符上刻的是‘临邛卓氏’,可不是‘程卓合盟’。”
程郑的笑声像夜枭般刺耳:“你以为周亚夫能赢?吴王有东瓯越甲五万,楚王占着淮盐之利……”
“吴楚之败,就在这箭镞上。”卓王孙突然抓起三枚箭镞,“吴军用的还是战国双翼镞,射入皮肉难拔;我造的三棱镞,中骨即碎,伤口溃烂难愈。”他猛地将箭镞扎进程郑车辕,“十日后,这三棱镞会插满吴王刘濞的胸膛!”
马蹄声如骤雨突至。郡守亲兵持节而来:“太尉有令:卓氏箭镞改走子午道,首送蓝田大营!”
程郑脸色骤变——子午道首通长安,这道军令意味着周亚夫己选定平叛主战场。
西、金雨淋铃
七日后,蓝田大营。
周亚夫握着一枚三棱箭镞,指尖抚过放血槽:“卓氏所铸?”
“每枚箭镞都刻‘卓’字阴文。”军需官呈上账册,“三十万枚箭镞竟比约定早到两日,那卓家小子还附了封信。”
羊皮纸上只有一行狂草:“镞重十二铢,五千枚可破重甲;若遇吴王楼船,请以火矢攻其拍竿。”
太尉的佩剑突然出鞘,将箭镞钉入地图上的睢阳位置:“传令:卓氏再供七十万枚箭镞,战后许其专营关中铁器!”
当夜,三百匹蜀锦包裹的金饼运抵临邛。卓王孙却命人将黄金堆在宗祠天井,暴雨击打金饼的铮鸣声中,他挥剑劈开祖传青铜鼎:“熔了铸钱范!从今往后,卓氏只信真金白银!”
五、血色算珠
三个月后,吴王首级传入蜀中时,卓氏账房正在清点第五批黄金。
“累计三千金,可这数目不对……”卓平突然僵住。他手中的青玉算盘上,原本三百零九颗算珠竟变成三百一十颗。多出的那枚骨珠泛着血色,分明是人指骨所制。
卓王孙倚门轻笑:“那是吴军斥候的指骨。十日前,此人欲烧我邛崃粮仓。”他拈起骨珠对着夕阳,“知道我怎么算准周亚夫的需求吗?每批箭镞运出时,我都扣下三成——等朝廷催得急了,再以双倍价钱卖出。”
账房外忽然传来喧哗。郡守差役抬进鎏金匾额,上书“忠勤报国”。卓王孙却转头望向东南,那里正有海东青掠过苍穹。
“备船。”他扯下匾额红绸,“该去趟东瓯了。听说越人还在用石犁,而我们的铁锄……该涨涨价了。”
暴雨忽至,金铁交鸣声淹没在雨幕中。没人听见老账房的呢喃:“这哪是算盘,分明是血盘……”
(本章完)
下节预告
第西章《文君夜奔》:当卓氏财富攀至顶峰时,一桩风月丑闻却将家族卷入政治漩涡。卓王孙发现,有些账本,是算盘永远打不清的……